这金陵仿佛从来不曾变过。
假如当年,宁王没有叛乱,我入宫,你可会爱上我?
许多没有意义的假设在嘲笑我不肯认清现实。
你已经不在了,如今这宫中,这天下,只有我一个人了。
听人说过,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记性太好。
我记着和你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偏偏渐渐模糊了你的面容。
幽池畔,云蔽月,花弄影,两个人的身影远去,青衫寥落,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形单影只。
昀儿十三岁过后亲政,我便搬进了安平宫,晨钟暮鼓,昀儿想把这里修葺一番,我说了不用,就让这一切还如原来一样吧,我不希望有人破坏我的梦境。
其实我常常怀疑,那一切都只是我的一个梦,假如没有昀儿,那还有谁能证明这一切确实发生过呢?
我读遍了他的书,在字里行间触摸他残留的温度,想着我们曾经浪费了多少时间。
我重温他说过的故事,言犹在耳,甚至他的呼吸都还在耳边,回头看去,却只有微卷的帘。
我念着他留下的佛经,如梦如幻,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
我信佛,若他能让我们重逢。
我吃斋,若这能为我们积福。
我的心渐渐静了,依然年轻的面容却已布满风尘与沧桑。
早起对镜时,恍惚从中看到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那是狠狠燃烧过后的余烬,却再不能复燃了。
直到有一日,看到一首诗。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桶,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心如止水,眼泪却终于落了下来,烫了心。
杜若,我终是不能再与你相见。
———————————————————————————————————————【祝悠】
她问我,为留在金陵?
我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总归来说,我是一个很懒的人,你可能会觉得我是懒得离开,而我只是懒得去想为留下。
我说,如果非要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你吧。
这么多年了,她习惯了不把我的话当真,我也一样。
我这么个眠花宿柳,知己遍天下的人,谁会觉得我痴情?
再怎么痴情,也不该是对着萧太后。
可事实上,我还是觉得她是萧府的小七,腮帮子圆润着,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
对比眼前的她,我想我还是比较愿意掐掐昀儿。
当初应了萧四的请求,代为照顾他们家的小七,一不小心答应了,便是一生。
然后小七又请求我,帮她照顾昀儿,我没管住自己的脑袋,又点了个头。
昀儿是个很有原则的孩子,该调皮的时候调皮,该正经的时候正经,他崇拜有实力的人,比如我,所以那些大儒被他整得半死,他对我却很是服帖。
没办法,我知道何为对症下药,以毒攻毒,疑难杂症专业户祝神医并非浪得虚名。
昀儿长得像杜若,性子像小七,但和我亲近这一点,却跟他**不太像。
以至于很多年后,昀儿灌我酒套我的话。
“亚父,我一直怀疑你跟母后有一腿。”
我一口酒喷在他脸上,年轻的帝王老神在在面无表情地抹去一脸酒水。
“后来证实没有,我很是失望。”
这孩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过他倒是疼他娘。
我扯着嘴角笑。“你母后心里有人。”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只怕他也早已知道。
“那亚父心里有吗?”无错不跳字。他锲而不舍地拉红线,这孩子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够离经叛道,只在母亲面前装纯良,只不过要是让小七知道了,她会不会扒了我一层皮?
我郁郁喝了口酒,说:“胭脂巷的梦梅姑娘,香涵姑娘……”
我装醉装睡,听到他说:“人家说你根本不行……”
我只是少说了后面几个字:都不如我们家小七。
不能说,不能说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