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李来A市两个多月了,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会离开渔城,或许哪天来了兴致,会跑出去玩个十天半个月,但总归还是要回来的,他曾答应过成蹊永远不会离开,可这次他知道,守不住这个承诺了。
陶李自推开门的那一刻起,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对,不好,很不好。他看到李婉茹坐在椅子上掩着面哭泣。
“妈,怎么了?”这几个字他说的哆哆嗦嗦,舌头被咬的生疼。李婉茹抬起头,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的眼睛肿的像颗核桃。
“陶李,你爸爸他……出事了……”
出事,什么叫出事?陶李觉得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子刺向了他,如果自己是一只皮球,那么,从李婉茹开口的那刻开始,他体内的空气就一点一点的往外抽离,直到最后,他完完全全的泄了气,颓然的瘫在了椅子上。
“明天一早我们去A市,你爸现在还在医院,他需要我们。“是啊,他需要我们,他怎么会不需要我们......
像是将死的病患,要完全依附于氧气罩才能做最后的苟延残喘,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左心房,疼痛着、艰难的呼吸着,膨胀的血管也不甘心,亢奋的寻找存在感。
陶李握着手机,最终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在外面,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说......”
“成蹊,我有话和你说,现在可以见一面吗?”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雨下的很大,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今天,他们必须要见一面。这个想法蹦出来后,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到最后,唯一想告别的人只有她。
“可以...但你得等等,我必须先把我包里的酒送给我那个疯狗继父,你知道的,不然他肯定又得发疯了!”
“好,那七点,我在老地方等你。”
“嗯。”
“你一定要来!”
“我一定会去的......”他这才放心的挂断电话。
那天晚上,陶李从六点半等到十一点半,他站了很久,直到腿酸的直不起来,他才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他撑着伞,回忆起过去的十多年,又设想着将来不知道的几十年,就这样仿佛过完了一生。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了。
一定是周义元又找她麻烦了。陶李心想,不过她一定会来的,她答应我的。
陶李和成蹊,这两个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交集呢?大概要追溯到那时候……
那天放学,陶李照例蹬着他的破自行车,昨天晚上又下雨了,石子路上坑坑洼洼积满了浑浊的水,陶李小心的避开它们,他看到前面有一个巨大的水坑,而就在不远处,一个女生向着那个大水坑走去,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要掉进去了。
陶李把自行车停了下来,他坐在自行车上故意没有提醒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三、二、一……”果然她真的掉进去了,那个样子,狼狈极了。
陶李把自行车蹬到她面前,贱兮兮的说:“你们老师没告诉过你走路的时候要专心吗?”
“刚才……你就在我身后?”
“对啊,我就亲眼看着你掉进去了,哈哈哈哈哈……”
陶李是真的没想到,她就那样从水坑里爬了出来,然后坐在了他的后座上,她用她沾满泥水的手扶着他的肩膀说:“你们老师没告诉过你要乐于助人吗?给你个机会,送我回家。”
如果说十二岁之前,陶李和成蹊像两颗平行线完全触碰不到彼此,那他们十二岁以后的生命,就像火星撞地球般,一旦触碰到,便一发不可收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陶李慢慢的站起来,他叹了口气,捶了捶发麻的腿,然后迈开了步子,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用轻到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着:“成蹊,再见了......”
市人民医院315病房,周伯勋深深的弯下了腰,“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李婉茹隐忍着没说话。
“你丈夫的医药费我会全权负责,还有这是我给你们的补偿。”他掏出一把钥匙放在了桌上,”我知道你还有个儿子,这个房子你们搬进去,我会给他安排A市最好的学校,希望能帮到你们。”
陶李站在门外攥紧了手,额头上的青筋微微突起。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拽着周伯勋的领子让他偿命,可是他不能,起码现在还不能,现在的他的确需要这些。但他知道,不久的将来,周伯勋一定会为今天的言行而感到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