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张均的样子,王宵猎举起酒杯。道:“且饮酒,我们慢慢说此事。”
饮了酒,张均理了理思绪。对王宵儿道:“依着观察,这案子会如何处置?”
王宵猎道:“那就看你只是从百姓手里强取钱财,还是有人命官司。没有人命官司,都是小事,薄惩而已。现在非常时期,军队在地方,真正秋毫无犯的有几人?”
张均笑道:“观察放心,卑职不是糊涂人,怎么会乱杀人命?交了钱,心痛钱财,自杀的人应该是有的。但我约束手下,绝对不会杀人。”
王宵猎点了点头:“那就好。具体如何,看汪提刑如何断案吧。他是朝廷派来的提刑,在地方一点权力没有,说不过去。通过此事,也看出来你不适合治理地方,还是回来领兵。”
张均却有些不服气:“我如何不适合治理地方?除了几家富户,地方百姓都说我好。”
王宵猎看着张均,认真地道:“治理地方,你认为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张均道:“钱粮丰足,百姓受益,人人称好,就是十分好了。”
王宵猎摇了摇头:“不只如此。治理地方,最重要的是度。一件事情,你办也是对,不办呢同样也是对的。到底对不对,不在于你做不做,而在于能不能掌握度。所谓过犹不及,过与不及都是错。”
听了这话,张均笑道:“听观察这样讲,倒是有些玄之又玄了。”
王宵猎不说话,看着太阳的余光洒进院子里,树木都被描上了金边。空中有晴蜓在飞舞,一只蠽蟟螝爬上了树,树下两只猫在看着。一切都很安详。
过了许久,王宵猎才道:“你说玄之又玄,其实是对的。这世界上的事,大多推到边界去,都是玄之又玄。所谓过犹不及,反者道之动,大约是这个意思。不过大部分的事情,不会走向极端,也就到不了那个玄之又玄的境界。为政不同,一个政策,有的人做就是刚刚好,有的人就会闹得百姓鸡犬不宁。真要说做错了什么,细推起来,好似又不能说是错。自我到汝州,便就从清理吏人入手,着意清理地方的势力人家。到了襄阳府,掌控数州,一直都是这样做的。为什么?因为天下财富,大部分在这些人手里。还有更加重要的一点,他们掌控地方,直接影响经济活动。商业发展不起来,百姓赚不到钱,官府更加收不上税来,都与此有关。清理了这些人,就解放了地方的活力,出现了广阔的市场。这才是目的。”
张均叉手:“卑职明白!不让观察难做就是!”
即使治张均的罪,又能够如何?降职贬官根本没有意义,又不能抓进牢里,最重要的是给百姓一个说法。让百姓知道,王宵猎治下,并不会夺百姓钱财。
以前处理地方豪强,王宵猎的办法,还是严查之后审理,有罪的才会抓起来。没有罪的,只是用各种办法让他们不能控制地方而已。
张均回去,王宵猎站起身来,看着夜色。
说实话,张均是自己所有手下中最聪明的一个人。但他的聪明,很多时候让王宵猎无语。很多事情别人做得好好的,到他手里就要出来。不是因为笨,而是因为实在太聪明了。
是好事还是坏事?王宵猎也说不明白。但愿他统军之后,不要再让自己操心了。
第二天,王宵猎知会汪若海,让他带葛雄到新野,与张均对峙。
汪若海到了新野城外,看着城门,一时之间五味杂陈。王宵猎确实信守诺言,把张均调回,让自己审理。可审理的地方放在新野城里,自己还能做什么?就是张均有罪,又能怎么处理他?说到底不过是给葛雄一个交待,最好再赔他些钱,让他回乡。
这个时候,拥兵自重的王宵猎,做到这一步就是最大的让步。汪若海还能说什么?在其他地方,只怕统兵的将领根本不会理自己。
叹了口气,汪若海带着士卒与葛雄,进了新野城。这件案子,对汪若海来说是个开始。从此之后自己这个提刑,就不再只是名义,而是有实权了。对汪若海来说,这是王宵猎态度表达出来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