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觉凝视着她的模样,轻声问:“我才是那个本来不在幸存者名单里的幸运儿。”
十年前,在这一辆永远无法抵达终点的列车上,有个名为季觉的孩子,本该在灾祸之中死去,归于尘埃。
可是有个人,将他从地狱中换出来了。
用自己。
季觉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手指却停在半空中,不敢再向前。害怕她变成一触即碎的泡影,再无踪迹。
只有眼泪,再忍不住落下来。
“我很想你,妈妈。”
他轻声呢喃,“真的很想。”
寂静里,无人回应,可火焰焚烧的声音却忽然之间,消失不见不见了。
只有歌声。
歌声回荡在地狱里,一遍遍的,渐渐清晰,就像是潮汐,缓缓的升起,坚定不移。
自歌声的尽头,骤然有高亢的汽笛声,再度响起!!!
黑暗被刺破了,焦土无踪,烈焰在呼啸的风声里消失无踪,噩梦被撕裂了,轻而易举的碾成了碎片。
回应着他的呼唤,那个陪伴了他十年的梦,从绝望的最深处升起。
吞没一切!
宛若,时光逆转。
温柔的夕阳辉光从窗外洒下,在列车敲打铁轨的声音里,季觉从噩梦中惊醒了,茫然的凝视着这熟悉的一切。
就仿佛再一次的回到了灾难到来之前,他还在那一辆轰然向前的火车里,被那些温情的回忆拥抱着。
“你看起来好难过啊,季觉。”
有人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瞳温柔。
季觉看着她,好几次,张口欲言,最终,却忍不住低下头,躲闪着她的视线:“我只是……有点累。”
“那就好好休息吧,再睡一会儿也没关系。”她揉了揉季觉的头发:“如果什么事情太辛苦的话,也要适当的学会放弃。”
“妈妈,可以拥抱我吗?”季觉轻声恳请。
“当然啊。”
她毫不犹豫,张开了双手,将阔别十年的孩子拥入了怀中。明明如此纤细和消瘦,可被她拥抱着,却感觉那么安心,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了。
整个世界都伤害不到他。
季觉闭上眼睛,紧绷着的身体便放松下来了。就这样,倾听着她的哼唱,感受着她的温度和吐息。
美梦如此漫长,好像没有尽头。
直到他再度睁开了眼睛,握紧了手腕上滴答作响的手表。
“要走了吗。”她问。
“嗯。”
季觉看着她:“还有一些必须要做的事情,虽然很难……不过放心吧,我会搞定的,就像是过去一样,什么事情都难不住我的。”
“再见了,妈妈。”
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道别:“我可能……再也没法再回来了。”
有轻盈的笑声响起了,就像是看着自寻苦恼的孩子的一样,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那就继续往前吧,不要再回头了。”
她微笑着,捧起少年的脸颊:“我会看着你,不论你去向哪里,走向何方。我会想念你,就像是你想念我一样。”
就这样,最后一次拥抱着他。
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轻柔的亲吻。
就这样,目送着季觉转身离去。
季觉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再一次想要回头,可是却不敢,直到听见身后的声音。
“季觉!”
夕阳的辉光下,她呼唤着自己的名字,摆手:“要加油呀。”
“嗯。”
季觉用力点头,擦掉了眼泪,转身,推开了车厢尽头的大门。
告别曾经的一切。
列车仿佛远去了,消失不见,就像是那个远去的梦一样。
季觉再度坠入了血色的深海中,冰冷,窒息,痛苦,但又如此熟悉,这一次,他不在害怕和恐惧了。
就这样,抬起头,凝视着无数卑微的痛苦和绝望的余音。
“喂!听得见吗?”
季觉深吸了一口气,奋力呐喊:“我就在这里!”
那一瞬间,猩红的海洋掀起狂澜,激荡,宛若沸腾。无以计数的血色愤怒奔流,向着他汇聚而来,要彻底撕碎这个不存在于这里的异物。
“跟我出去。”
季觉伸出了手,向着那些逝去的执念,发起邀约:“我帮你们报仇。”
刹那间,猩红陷入死寂,仿佛冻结。
哀鸣和哭声戛然而止。
好像有无数双眼睛从死去的世界里看过来,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彼此扰动着,厮杀,掀起了未曾有过的乱流。
最终,化为了鲜血淋漓的手掌。
握住了他的手!
契约,于此缔结。
那一瞬间,无穷苦痛和绝望所汇聚的海洋,自正中开辟!
洪流奔涌,吞没了季觉,无穷的痛苦像是山峦一样,托着他,升起,向着尘世,向着那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
那一瞬间,季觉睁开眼睛。
隔着诡异的巨树,他凝视着被猩红覆盖的天穹,坍塌破碎的医院,无数拔地而起的晶体巨柱,还有无数洒落在各处蠕动血肉。
化为怪物的身影甩动着触须,歇斯底里的狂笑着,渐渐膨胀。
触目所及,世界就像变成了地狱一样。
可他不怕地狱。
他早就从地狱里爬出来了,被赐予了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他要好好的活着,他要有所作为。从那一天起的每一天,季觉的人生,都宛若天国!
而现在……
报应的时候来了!
他伸出了手……
激战之中,劳伦斯的神情骤然一滞,再次的感受到龙血供应的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