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朱翊钧第一次见到廷推和廷鞠。
所谓廷推,就是有高级官员出缺,由廷臣,也就是九卿、佥都御史、祭酒等官,公推二人或三人,报请两宫圈用。
而廷鞠,就是有重大狱案,譬如涉及勋贵,必须经由廷臣决议。
至于怎么推,怎么议竟然是投人头票?
朱翊钧倒是看了个稀奇,还真挺有班子开会的感觉,既视感很强啊。
当然,公推前各方都有了默契,也是如出一辙。
他目不转睛地看耍,只觉得津津有味。
各事议完,他本以为要散朝了,却见冯保往外走了两步:“诸位,咱家这里还有一事。”
他看居高临下向高拱:“这春税,按例应该入内帑十万两,先帝在时就是如此,昨日咱家也跟贵妃娘娘请了令旨,着廷臣商议,怎么今日廷议元辅给略过了?”
太仓库是户部的金库,而内帑就是内廷小金库,其余的像太仆寺、光禄寺,乃至各个省府,也都有自己的府库。
衙门大大小小,饭还是分锅吃的。
高拱自然知道这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此时我略知一二,正要跟冯大珰说呢。”
“昨日贵妃娘娘前脚令旨刚下,后脚就被六科给事中以乱命也,不奉诏给封驳了,本阁甚至不知令旨内容。”
六科给事中,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相当于纪律检查委员会。
同样,又有封驳诏书的权力,这是礼制的一部分,光明正大。
高拱老神在在,事不关己。
冯保气急败坏,指着高拱道:“高拱!你……胆大包天!”
高拱冷声道:“冯公公,慎言。”
眼见纠仪官蠢蠢欲动,冯保胸膛剧烈起伏,拂袖而退:“我会如实禀报!”
朱翊钧旁观了全程,皱眉不已。
这高拱,得罪冯保就算了,竟然真敢直接让人封驳李贵妃的令旨,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纵然只是贵妃令旨,理论来说,确实可以不奉诏。
但李氏没几天就要变太后了,到时候就不是贵妃令旨,而是太后懿旨了。
高拱不经商量,直接单方面封驳回去,可谓完全不留情面。
难道他不怕李氏之后对他清算吗?
别看如今高拱权势熏天,可一旦双方撕破脸,李氏直接掀桌子下场,那高拱除了致仕,也别无二选,这可不是宋朝。
他这幅有恃无恐的样子,到底是有什么依仗?
青史昭昭,却也不能全知,朱翊钧只知道高拱最后是被李氏驱逐了。
但具体如何交手,就不得而知了。
高拱到底是单纯的愣头青,还是有什么后手?
……
回东宫的路,朱翊钧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就连张宏来迎他,都没注意。
张宏跟在他身后,走了好长一段路,他才回过神来。
“张大伴来了,怎么不唤我一声。”
张宏低眉顺眼:“主子在想事情,奴婢不敢打扰。”
朱翊钧笑了笑,对他态度很满意:“说吧,什么事?”
张宏顿了顿,吩咐宫女太监跟远点。
这才在朱翊钧身边轻声说道:“方才有个东宫值守的锦衣卫私下找到我,说是蒋克谦求见您,不知是否要通禀?”
朱翊钧一愣。
疑惑问道:“蒋克谦?我不听曲啊,求见我作甚?”
他听过这人,后世都有流传的音乐家嘛,找他干嘛?
冯保又要搞玩物丧志那一套?
张宏噎了一下,皇太子知道蒋克谦在编撰琴谱,却不知道人家什么身份,真是奇哉怪也。
莫非……在他张宏之外,还有人向这位皇太子效忠输诚?
这样一想,张宏反而觉得合理了起来,毕竟这位皇太子韬光养晦这么些年,必然不会手一点势力也无。
张宏心中更是慑服。
他不敢继续深想,斟酌了一下,开口道:“主子,蒋克谦是玉田伯府的嫡传,祖父蒋轮方是世宗皇太后的弟弟,父亲袭爵后作奸犯科,如今降袭锦衣卫都指挥佥事一职。”
“就在朱希孝手下任职。”
一听锦衣卫和朱希孝手下,朱翊钧立马恍然大悟。
这就是朱希忠的回信了,挑了个破落勋贵来打先锋。
不过这货,他印象里是搞音乐的,还以为是冯保派来给他玩乐,消磨心智的,闹了个乌龙。
感情是宗室出身,难怪有钱有闲搞音乐。
他沉吟了一会,说道:“让他直接见我,不必通禀了。”
所谓是否通禀,就是私下见面,还是光明正大的意思。
既然正好负责侍卫东宫,见面方便,那也不必见光了。
毕竟,好多事都需要暗中为之,给人看在眼里,戳到敏感点就没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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