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雨夹雪最后成了雨,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没了。陈增是个忠心的人,贪是贪了些,也有几分能力和本事。回到外帑之后,他把自己的那些干儿子全部叫了过来。本就狭窄的房间之中,瞬间变得拥挤。陈增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说道:“最近这些天里,把你们手中生意所赚取的利润,每人再给杂家抽出四成。”陈增的这些儿子们一听这话,瞬间全成了苦瓜脸。没有人愿意把自己手中的钱交出去,这些人也是一样。“干爹啊,儿子们干的都是一些苦力活,每天心惊胆战的,要是再抽出一些钱来,那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王锦一脸苦涩的说道。倒卖外帑御制银币,要是查出来可是杀头的罪过,和皇帝抢钱,哪里会有活路?“是啊是啊,儿子们这事可不好干啊,稍不注意,就会出事。”“干爹,这生意本就战战兢兢,实在难以控制啊!”陈增的那些儿子们,开始了嚎叫。陈增猛然一拍旁边的桌子,大声呵斥:“看你们的样子,这事已经被皇爷知道了,刚才进宫之后,皇爷说过此事。”“什么?!干爹,您不会骗我们吧?!”王锦一脸惊骇。如果这事真的被皇帝知道,那可就完了啊。陈增或许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可他们这些当干儿子的,难免受到影响,到时候皇帝不高兴了,砍了他们只能怪他们自己倒霉。陈增的这些干儿子们瞬间慌乱起来,议论纷纷。“杂家干嘛用这种事情欺骗你们?杂家让你们抽出来的那四成利润,可不是给杂家的,而是给皇爷的,到时候直接送到内帑入库。不让皇爷吃到钱,你们觉得这生意能过下去?别嫌弃利润太少,有得赚就好。今天进宫,皇爷赏了一个赚钱的生意,到时候跟着皇爷,还怕没有钱赚吗?!都给杂家规规矩矩的,听话,都能赚钱,不听话,那就别怪杂家不客气了。”陈增连吓带威胁,终于让这些干儿子们吐出了一些利润。陈增的这些干儿子们,赚取的利润每月都会上供给陈增三成,这次抽出四成,他们就只剩下三成。心中当然很难受,非常痛苦,可没法子,不这样做,以后连汤都没得喝。虽说陈增也说了万历的生意,可在没有赚钱之前,没人会认同这个生意。这画出来的饼好看,可不解饿啊。“行了,把钱送给皇爷,你们以后也不用束手束脚了,这也是皇爷的默许,只要不闹出事来,就不用担心。等天气暖和一些,把银币往南方倒卖,这些南方士绅穷欲极奢,恨不得用金碗吃饭,到时候势必能赚一大笔钱。再过一阵子,咱们外帑要去福建那边购买之前抚宁侯被查获的海船,给你们报个公办,去那边好做生意,好赚钱。但是,都给杂家记住喽,公办的钱是公办的钱,账面上的钱,不能有任何差池,谁要是贪心不足,杂家用不上皇爷出手,第一个就把他废了。”陈增洋洋洒洒,不断的说着,时而语气激烈,时而态度严肃。现在的外帑,基础构架是由万历设置的。外帑设掌印太监一员,总管外帑一切事务,同时设置仓库库印一人,由掌印太监兼任。在掌印太监之下,设制币堂、运转堂、商队堂、账册堂、人事堂三个部门。其中制币堂负责制造银币,运转堂负责运输银币,商队堂负责对外投资,建设商队以及商队的运营,账册堂主管外帑的账册文书以及利润收缴、建册、俸禄发放等事,人事堂主管外帑中的人员。这几个部门掌控着整个外帑的运转,一层一层的叠加起来,保证外帑能够正常运转。外帑掌印太监就是陈增,万历对外帑有着绝对的控制,只要万历愿意,随时可以换掉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太监嘛,贪一些无所谓,只要能干活,只要听话,这些都是可以容忍的。“干爹,孩儿就是想不明白,东厂那边直接把查抄的船只财产什么的送到咱们衙门里面来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让咱们过去?甚至还要让咱们不能暴露,孩儿想不明白!”王锦一脸疑惑的说道。“这是皇爷的安排,其中奥秘又岂是你能明白的?行了,你们这些人只需要好好做事就行了,别的就不要多问,在宫中生活,多做少说,能活的更久一些。”陈增训斥道。“过几天,你们几个收拾收拾,跟着我一趟辽东,去那边看看,皇爷安排下来的事情,必须要好好对待,不能有任何疏忽!”......京营,校场之上,戎政尚书王崇古看着在校场上训练的这些士兵,一脸满意。虽说天上还下着小雨,可这些士兵们却如同小牛犊子,丝毫察觉不到冷。当兵,就要能吃苦耐劳,以后上战场谁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情况,现在多流汗,以后就能少流血。那一千戚家军充入京营之后,很快就起到了作用。王崇古将这一千戚家军进行了拆分,每人统领训练十名新兵,采用老兵带新兵的模式,这种方式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训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如今的京营之中,有一万新兵,这些新兵的来源比较单一,大部都是从京城各地招募而来的募兵,其他的则是从京营附近卫所之中挑选的军户子弟。在选拔兵马时,万历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能选择那些油滑之人,最好将目标都集中在平民老百姓身上,最好都是一些老实疙瘩,三棍打不出一个响屁的那种。王崇古也是这个意思,所以选拔出来的新兵,都是那些看起来非常老实的人。蠢一些没事,只要脑子里不想其他事,听上峰的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那就是好兵。征兵出的钱,都是之前王崇古积攒下来的,不过,这次征兵其实没有花多少。这支新兵是万历的基本盘,必须要保证绝对忠诚绝对可靠,于是,万历将京城附近的皇庄拿了出来,凡入伍当兵之人,除了五两安家银之外,还会一次性获得五亩皇家良田,这五亩皇家良田前三年不用交税,三年后只需要缴纳摊丁入亩的税。皇家的田,大多都是一些上好的良田,肥力足,地势好,好好耕种的话,要比普通良田收成高上不少。对于京城的那些老百姓来说,什么时候有这种好事?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和五亩皇田,这是十辈子都碰不上的好事。此举一出,前来应征入伍的百姓络绎不绝。不为那五两银子,就为那五亩上好的皇田。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土地就是他们的命,这次只要家里出一个人就能获得五亩传家皇田,上哪找那么好的事?再说了,当兵吃粮,也能为家中减轻一些负担,还能赚一些饷银,为什么不去?王崇古对于万历舍得拿出皇庄这事也很震惊,自大明立国之后,有几个皇帝会像万历这样,会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更别说还是非常重要的田地。这次一万新兵,就拿出五万亩田地,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大手笔,更别说那还是五万亩地势好,水源充足的上好良田。这要不是明君,那什么是明军?对于万历来说,良田远远不及一万忠诚可靠的京营士兵来的实在。有了这一万精锐,以后万历就可以抢更多的钱,和更多的土地。“嘉靖嘉靖,家家皆净,没想到到了万历年间,却反了过来。”王崇古一脸笑容的说着。校场上的士兵看起来还是有些青涩,有些人连左右都分不清,但王崇古有信心,再有三个月,绝对能打造出一支强悍的兵马。“王大人,这一万士兵,你打算怎么安排?”站在王崇古身旁的理政尚书徐泽民开口问道。“这五千士兵,我想抽出三千仿照神机营组建火铳军。一万新军,七千步卒、三千火铳军,那将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大明的威胁在北方,而火器正是对付北方威胁的好东西。可惜啊,京营军械库中的武器早就不堪大用,锈的锈,烂的烂,就连片刀都没有一把能用的。刀的问题倒是好解决,可火铳却不好解决啊。”说到这里,王崇古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王崇古在边关多年,深知火铳的厉害,若是能够装备一批,对京营战斗力的提升,有着很大的帮助。想法是美好的,可现实是残酷的。火铳兵虽然厉害,可使用的火铳却不那么好得。王崇古为了这个想法,跑了好几次兵部和工部,可惜,根本没有他想要的火铳。普通火铳虽然也能用,但无论是精度还是射程,都不太可观。更何况,工部和兵部积攒下来的那些武器,全是一些破烂,根本不敢用。一想到这里,王崇古就一脸无奈。明嘉靖中后,明军所使用的火铳,一般是鸟铳或者三眼铳。鸟铳是一把典型的火绳枪,得名于:“后手不用弃把点火,则不摇动,故十发有**中,即飞鸟之在林,皆可射落,因是得名。”一把合规的鸟铳,无论是精度还是射程,都是相当可观的。根据万历朝鲜战争时期的《宣祖实录》记载:“倭丸只到百余步,中原之丸可至二百步。”明朝一步大约1.6米,算下来,明军在万历年间的精良火铳,差不多有这三百二十米的射程。其实,嘉靖开始,朝廷就组织制造过火铳。据《明会典·火器》记载,兵仗局在嘉靖三十七年造了一万杆鸟铳。鸟铳的成本,一点也不低。鸟铳铳管必须用精铁制作,据《筹海图编·鸟咀铳》记载,此种精铁,是按10斤粗铁冶炼1斤精铁的比例炼成的,只有用这样的精铁制成的铳管才能坚固耐用,不会在射关时发生炸裂。制造方法也极为繁琐,用精铁卷成一大一小两根铁管,随后以大包小,紧密贴合,再让人工用钢钻对铳管进行清理,必须要保证光滑且没有裂缝。受限于技术,一个熟练工匠,每天也只能钻进一寸,光是一根火铳管,就需要一个月的时间。除此之外,还有鸟铳上面的那些配件,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也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鸟铳制成后须试射三次以上,若不发生故障,才可以作为合格制品交付军队。基本上,制造一把普通火铳,只在材料上,差不多要花费三两到五两的成本,如果是一把精良的鸟铳,只会更多。正是因为繁琐的工序,以及昂贵的成本,自万历中后期开始,鸟铳就不被朝廷大规模生产,造出来的也只是一些粗制滥造的货色。“我记得嘉靖后期,朝廷不是造了一批火铳吗?”徐泽民问道。“哪里来的火铳,纸面上的火铳而已,你还当真了?嘉靖年间的火铳确实没少造,可大部分都是凭空捏造的,全被那些贪官污吏给贪了。真要是造了那么多火铳,俺答汗还能杀进来?早就被打成马蜂窝了。”王崇古一脸无奈。“前几天一直往兵部和工部跑,倒是见了几个军械库,可惜,火器都是些破烂,压根没法用。”“要是能有三千火铳兵,配上三千把鸟铳,以及三千把短手铳,再加上一些大将军炮,佛朗机炮等火炮,那还怕什么?就算俺答汗再来,我也不怕。可惜,想要配上这些东西,少说也要十几万两白银的投入。”一想到那十几万两白银,王崇古就头疼。火铳兵不像步兵,扔给他一把刀或者长矛就行,这两个东西能一直用下去。可火铳需要用银子喂,日常保养,零件损耗,铅子,火药等等都是钱。没有足够的后勤力量,即使有火铳,也很难养起。“我的意思是,要不向陛下说说这事?”徐泽民说道。“我纵横边关数十年,这是我的分内之事,去找陛下,算什么能耐?!不妥不妥。”王崇古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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