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临,李金全率领着五百精骑组成前军,替突围部队打头阵。
他的任务便是不惜一切代价正面出塞,冲出一道口子,替大军杀出一条生路来。这是九死而一生的任务,五百骑替大军直冲起码三万人的胡骑包围!临上马前,李金全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山寨箭楼上的李嗣源。那是他的主人,他李金全只是李嗣源家族中的奴仆,世代的奴仆。他曾经跟随着李嗣源的父亲为马前卒,如今,以奴仆之身,担任着李嗣源最信任倚重的横冲都的一营兵马使。现在,大家围困于此,别无出路,唯有奋力突围。
他主动请缨为大军前锋,愿为死士。
高高的箭楼上,李嗣源的身影显得孤独而又有傲然,夜幕笼罩在他身上,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李金全向着那个身影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看着自己身后的袍泽,他们就如同暴风雨中的大海中孤立的一块礁石。这些人明知出击就是必死,却依然骄傲的挺身而出,矗立在那里。
在雁门,在朔州,在云州,无数的人背叛了李嗣源,可他们却始终跟随着那个年轻的少帅。
五百骑,在这个夜色下显得是那么的孤独与单薄,但每个人都神色坚定。
李金全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液体,朝着地下狠狠的啐了一口,飞身上马。举起手中的冷艳锯狂吼一声:“沙陀不死!”
“沙陀不死!”
“沙陀不死!”
吼声四起。响彻夜空。
这是他们的意志。是他的决心,他们并不认为跟随着李嗣源就是背叛沙陀。相反,他们认为如今的沙陀,更应当由李嗣源来带领。这一声怒吼,是他们一直在征战,从未被征服的不屈呐喊。
沙陀不死,这是他们的骄傲,从西域到东土。南征北战,血洒疆场,沙陀永远不败,他们是不败的沙陀,不死的沙陀!
五百骑兵排成一个锋矢阵形,凭着一往无前的勇气,视死如归的士气,向着早已经选好的那个寨墙豁口冲去。
既然是在黑夜里,只凭着那依稀的火把与寥落的星光,人们也能感觉到那种万马奔腾的震动与决然。
外面围攻了沙陀人两天两夜的胡人们立即发现了这支想要突围的部队。但他们似乎有点反应迟钝。
在那个方向,李金全他们人人披着双甲。犹如山崩海啸般的一路前冲,前进的路上,他的部下不断有人落马,有人是中了冷箭,更多的人却是在黑夜中因为遍地堆积的胡人尸体而落马,他们几乎没有受到多少的攻击,因为胡人根本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这支围的跟铁桶一样的沙陀兵,居然还敢当场冲击数倍于他们的围阵。
横冲都死士营上下都燃起了一线希望,一批批的骑兵追随着李金全向不断坍塌的缺口冲去。
胡人终于醒过来了,也愤怒起来了。
区区几百沙陀骑兵,居然敢直冲三万人的包围阵,是他们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还是他们太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了!
冲在后面的沙陀骑兵不断的落马战死,甚至还有人直接就被密集的仰望射成了马蜂窝,可没有人畏缩。的确,对于横部都来说,即使只是李嗣源的一句话,那也值得他们战死而不退。不过此时一切都不再重要,什么都不重要,因为他们只知道袍泽他都在战斗,少帅在后面注视着他们!
每个人都高喊着‘沙陀不死!’然后义无反顾的冲上去,赴死,视死如归。他们捍卫的,是身为横部都那面旗帜的荣耀与骄傲!
山寨中,骑将米德威在李嗣源亲自搀扶下跨上战马,光只是一个上马的动作,已经让他疼的直吸冷气,但脸上却依然带着一抹微笑。
“郡王,不要为我们难过,沙陀不死,十六年后,就又是一群沙陀好男儿。”
“沙陀不死!”在米德威的身后,一片黑鸦鸦的沙陀士兵高声响应。
“反正我们都身带重伤,就算不死在这,活着也是残疾,倒不如让我们为少帅做最后一件事情,让我们替少帅引开这些胡兵的注意,好为少帅争取一个突围的机会!”米德威目光坚毅。
李嗣源右手死死的牵着米德威的战马缰绳,久久不肯松开。他眼睛血红,声音低沉的道:“一起走,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沙陀男儿从不独自逃生,丢弃同伴!”
“不值得,没这个必要。现在外面有三万胡人,继续耽误下去,只会引来更多的胡人。带上我们也是累赘,更何况,我们这个样子,不如痛痛快快的战死沙场。少帅,你要活下去,带着其余的弟兄们活下去,然后,用事实证明,李克用是错的,沙陀的未来,需要你来指引!”说完,米德威猛的攥过缰绳,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大喝一声,“沙陀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