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脸色苍白,他伸出手颤抖地抹去皇后脸上的泪痕,他以前觉得自己一直不喜欢她,但这一刻,为什么如此的心如刀绞?
“是朕无能,国运多舛,江山倾覆,你们若是落入燕逆之手,该如何是好?”
身后宫殿的火焰熊熊燃烧,仿佛择人而噬的猛兽。
年轻的皇后突然明白了一切,她紧紧地抱起自己的孩子,声音颤抖:“他还这么小!”
朱允炆痛苦地闭上双眼:“要怪,就怪他生在帝王家吧...”
……
外城既破,大局就已经彻底定了,彻底清扫内城,只是时间问题,朱棣遥望着宫城,却没有走进通往内城的城门。
怎么面对朱允炆,是个很严肃的问题,靖难靖到这里,一个处理不好,史书会怎么写?
这件事没办法交给其他人,顾怀已经带兵进内城了,朱棣现在只希望顾怀能交给自己一份完美的答卷,然后让自己没有负担地坐上那个位置。
他勒住马缰,看向那些知道金陵城破,早早跑来投机跪倒路边的官员,扬声问道:“俺那五弟如今在何处?”
一个机灵些的文官连忙起身应道:“殿下,臣知道周王殿下拘押之处。”
“头前带路!”
“是!”
当即有亲卫给那文官牵过来一匹马,那文官一脸受宠若惊,在亲卫的帮助下爬上马去,一路引着燕王往关押周王的地方走。
周王朱鐤,是朱棣的同母胞弟,朱棣造了反,他自然也就成了朱允炆极度看不惯的对象,其他藩王到了金陵多少还能享受点藩王待遇,顶多也就软禁,这位可就惨了,打从进了金陵城就被关在宫城外浣衣坊旁,连子女都要分开羁押,周王夫妇被关在巴掌大的院落里,只有一间孤零零的房舍,四面的围墙都加高了,连围墙外的树都看不到,头顶上只有一片天空,还有偶尔飞过的飞鸟,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从去年年底被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朱允炆从云南抓回来,周王夫妇每天除了几口饮水,两顿饭食,连洗漱用的水都没有,半年下来,两个人都快成野人了,院落房舍和身上俱都臭气熏天,而且他们对于外界之事一向不知,连如今燕王打到金陵了都不知道,怎一个凄惨了得。
此时已经六月,天气炎热,院子里连棵乘凉的树都没有,周王躺在屋檐下面,正看着光秃秃的地面发呆,周王妃就在一边翻着衣服,挑着里头的跳蚤,这衣服还是冬衣,穿了几年破得不成样子,偶尔周王妃翻找出个跳蚤,便用指甲掐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光看她现在这模样,谁能想到几年前她还是美丽过人知书达理的王妃?
之前在云南生活虽苦,但至少还被当成活人,可自从回了京师被关进这里,他们好像就被世界遗忘了,每天能看到的,就是头顶的一片天空,时间久了夫妻俩连说话的力气兴趣都没了,每日睡醒了就看着天空发呆,盼着有只飞鸟经过,能看见一点活着的东西...
院门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吓得周王朱鐤一个激灵,他知道自己身为燕王胞弟,回了京师会是个什么下场,也知道早晚有一天要被朱允炆拖去明正典刑,这半年来朱允炆好像一直忘了他,他也不是没想过死了也比这样苟且偷生好,但真有人来找他了,恐惧又再一次占据了他的心灵。
他紧紧地抱着和自己一样衣不蔽体的王妃,眼泪流了下来,等待着朱允炆的人破门而入,只见一只大脚果然踢开了锁死的门扉,烟尘过后,密密麻麻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外。
踢开门的几个持刀大汉扫了一眼院子,待看到屋檐下那对蓬头垢面的夫妻后,俱都愣在了原地,他们还没来得及询问,一身黑色铠甲的朱棣就闯了进来,与朱鐤四目一对,两个人都愣在了那里,朱鐤是没想到自己的四哥怎么会出现在金陵,朱棣是没想到自己的五弟在云南茹毛饮血三年,又被囚禁在此半年后,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互相打量了半天,朱棣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老五,哥...救你来了!”
朱鐤突然明白过来,他嚎啕一声,扑过去紧紧抱着朱棣,放声大哭起来:
“四哥!四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