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是芙蓉棚,是唱曲的。
一边说书一边唱曲,都是专业人,声音个顶个的洪亮清晰,两种声音此起彼伏,有时在耳朵跟前打架,有时倒也能结合起来。
“那陈子毅单枪匹马,直杀得是满身鲜血,看东西都变成了红的!你猜最后怎的?他竟又万军丛中力救主帅,北方军士都被吓破胆了!所谓是血染征袍透甲红,当世谁敢与争锋?陈子毅除了武艺,一身都是胆!”
宋游听见身边有一声轻笑。
转头看去,是位很有风度的士人。
看岁数五十上下,皮肤很好,鬓有银霜,胡须打理得一丝不苟,这个年纪还头戴簪花,实在风流,怕也是个名人雅士。
衣裳是上好的逸锦,鞋子上一点灰泥都看不见,非富即贵,尤其讲究。
既有文气,又有官风,且都非同一般。即使宋游不谙命理气运一道,也能一眼看出,此人不仅此时不凡,未来恐怕更加不凡。
这样的人,该坐青龙头才对。
也就是最上等的黄金位置。
换作京城的勾栏瓦舍,最好的位置叫金交椅,给皇帝坐的,剩下便是青龙头,最佳观赏区。逸都没有皇帝,便不设金交椅,但凡是富贵人家多出点钱也就坐在青龙头了,要是高官驾到,不用多说也自然会有人安排妥当。
这人却坐在自己旁边,只隔了一个位置。
再看这间勾栏,也只卖了三四成座,大有空着的位置。
宋游心中便已然明白了。
张老先生讲完一回,喝茶歇息,离得近的青龙头坐着几位小衙内,年轻人好奇心重,就着故事问东问西,老先生也都妥当回答。
宋游感觉身边人看了自己一眼。
一会儿功夫又看了几眼。
茶喝了半杯,终于等到了这位官人开口:“这老先生说得倒好,只是故事未免偏差太大。”
“官人是为此而发笑?”
“足下听见了?”
“宋某耳力还行。”
“让足下见笑了,俞某并无对台上先生轻蔑之意,只是恰好知晓兰水一战的经过。台上先生所讲差距虽大,却更精彩有趣。不由得想,俞某知晓的只是兰水一战的真实经过,而台上先生知晓的,却是台下世人想听的故事,一时觉得其中有妙趣,这才轻笑出声。”
宋游听着点了点头,不由露出微笑。
听这人说话,倒是有几分妙趣。
“俞公不必解释。”
“足下常来此处听书?”
“得闲就来。”
“这勾栏里的故事,还是假的为多。”
“故事虽有真假,可但凡存世的事物,又有哪样是虚假的呢?真中未必有假,可假中必定有真。”
“哦?还请指教。”
“俞公先前不也说了?俞公知晓真实的兰水之战,台上先生知晓的,却是台下世人想听的东西,各有各的用处,俞公若要觉得台上先生所知之事比俞公所知更为浅薄也不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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