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素何等洒脱浪荡的人?
可在她说出那一句“想带余师弟回来”之后,竟是老眼发红,蹲在山道旁就哭了起来……
见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扶道山人。
也从来没有见过那一位殒身在雪域的余师弟。
直到离开昆吾,一路追上谢不臣,那一幕都无法从她脑海中抹去。
于是,一直沉沉地压抑着,回放到了此刻。
“您的茶。”
兴许也是看出了见愁修为的深浅,先前给茶寮中诸多过路人上茶还挥洒自如的小二,都多了几分拘谨,透着点毕恭毕敬味道地,斟好了见愁那一碗茶。
“有劳。”
见愁微微颔首,神情倒也柔和。
随手把那粗陶的茶碗端起来,便抿了一口,她面上没露出半点的异色,就好像喝的是一碗很普通的茶一样,不好也不坏。
修长纤细的手指,搭在那深色的茶碗上,产生了一种近乎惊心的对比。
谢不臣的目光,落到了她微抿的唇上,也落到了她毫无半点异色的脸上。心底那一片沾染着血色的灰烬里,却偏有一点火星,亮了一下。
顷刻间,复燃。
“多年过去,物是人非,谢道友却还是昔年模样。”
瞥了他面前那没动过的粗糙茶碗一眼,见愁唇边的笑意,多了一点似真似假的凉薄,却也不无讽刺。
“席丰履厚,列鼎而食。非长诗不佐酒,非雪剑不煮茶——”
昔年京中,谢侯府的三公子,是个一等一的雅人。
只可惜……
后来那些事,谁人想得到?
谢不臣没有答她的话,只是抬了眸,就这么看进她眼底。
于是当初那些本应该已经久远了的记忆,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冒了出来……
那一年,谢侯府被抄,他与她一路奔逃。
出京往南三十里就是运河,捉拿的官兵和负责抄家的廷尉府的官差,已经封锁了四面的城门。但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有人从府中逃出。
于是他们大胆地混入了一群要出城的贩夫走卒之中,想要趁机出城。
见愁扮作进城买药的农妇,他则纡尊降贵地换上了挑夫的衣裳。
因为出城的人很多,所有两个人隔了好长一段距离,坐在城门口附近的一间茶肆中等候,等着出城的农妇和挑夫更多了,才准备一起出去。
那时候,朝中那个被人称作“死人脸”的廷尉张汤,驾马而来,就从他们身边过去。
当时谢侯府三公子逃走的消息,还未传出。
两个人到底还是有惊无险地出了城。
但他没有想到,还不到两个时辰,他们才到了运河边上,身后就有大批的官兵追了出来。当先一骑便是张汤!
一声令下,便是喊杀声震天,箭落如雨。
纵使他有千般才智、万般谋略,彼时彼刻也实在派不上什么用场,除了逃,再无第二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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