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间,王葛注意到周氏脸色发黄,跟她离家时判若两人。她拉阿艾坐回阿父身旁:“大父,家里的情况跟我说说吧。”
王翁一叹:“唉,多少年没下过灾雨了。咱家还好,其余人家漏雨漏的……唉!你二叔之前回过村里一趟了,坡田五月才种的黍、咳……咳咳……”
老人一急,咳得脸发胀。王葛慌忙给大父捋背,周氏要起身,被贾妪摁下,给夫君倒来水后,贾妪带着哭音接替说:“坡田才种的黍、小蒜和芜菁,头一年啊,你从弟想着多种茬胡麻,全淹了,呜……虎宝,这可咋整啊,啊……要人命啊这是……”
王葛搂住大母,心疼不已,大母又瘦了。“没事,没事,有我呢,大父大母、阿父,没事。二叔母也别愁,真的,有我呢。”
王翁眼涩喉咙哽,身体拧过一边,背对着家人,不愿让家人看到自己这个顶梁柱无能。
王葛冷静又快速道:“你们听我说。咱家不必担心饥荒,这话非我虚言,真的。来之前我算过了,现在我每月可领六斛谷粮,这个月的带回来了,是我着急回家,粮车在后头,一个时辰便能到。阿禾每月的粮俸是一斛五斗,平常我不在家吃,阿禾再时不时去亭署吃,算下来你们吃的粮跟平时一样。而且最多两个月,我的俸禄会更多。”
缺粮恐慌令一家人顾不上询问她最后一句话是何意。贾妪抽泣着掰手指头算,问:“是么?真够吃?”
王翁转回身,伤心、难堪,欲言又止。
王葛两世为人,岂能不懂长辈的心思:“大父,我记得你教我的话,一直记得。你说过……长房兴旺是正道,能容下别房依靠,更是正道。这种天灾时候,我不会弃三房不顾。今次回来,我多买了三车粮,明天去野山江的时候交给竹从弟,一车他自留,两车给两户佃农,咱家能熬过这场雨灾的,我保证,也不让三房难熬!大父放心。”
贾妪不用夫君交待,利落地抹把鼻涕:“我这就拿钱。”
“不用。我给匠肆制尺挣钱,不用动积蓄。”
一家人全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同声问:“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们?”
王大郎紧攥的手松缓,这段时间他更早起、更晚睡,想着多编筲箕,能换出半升粮也行啊。
周氏则捂住脸,终于敢哭出声。这次遭灾,她娘家不是不帮她,实在无力帮。自家无地,全靠鼓刀屠宰过日,雨接连下,她眼看着姑舅、夫君发愁,啥忙都帮不上,就这样一天天愧疚、一天天难安,有时甚至觉得怀这个孩子不是时候。
王艾懂事地给周氏擦泪。
王翁第一个反应过来:“雨停了再给阿竹送粮,不急这一两天。”
咋能不急啊,她从县署来还能不知道么,百姓刚收的粮食怕受雨浸,恨不能提前缴租,家里能存几日谷?
但这种时候就别直言了。王葛解释:“今天不是休沐日,县里在野山江建一所新匠肆,木料、竹料都囤好了,我为主吏,以后都在野山江做事,顺道给阿竹捎粮。”
徵(zhēng)聘:指朝廷招聘贤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