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裕心知苏文如今虽然年近五十,但其实身子骨还算不错,眼不花耳朵也不聋,刚才的话他一定都挺清楚了。
不过同时他也理解苏文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因为这件事简直太过惊天,就连他刚才在金马门听到北军将领的禀报之后,亦是反复确认才敢相信。
于是东方裕又耐着性子重新说道:
“苏公,不会错的,下官也不敢错。”
“太子于东市一剑刺入江充心口,还用鹿车拉着江充的尸首,一路招摇过市返回博望苑,许多人都亲眼看见了。”
“若不是确认消息无虞,下官又怎敢前来上报,这可是要命的事啊。”
拉着尸首招摇过市,这不就是弃市?
“你的意思是……还是太子当街亲自动手?”
苏文更在意的还是这个问题,瞳孔不自觉的快速缩动。
东方裕并不知道,这一刻他的心脏已经隐隐作痛起来,直到现在他还清楚的记得刘据当初与他说过的那番“掏心窝子”的交心话。
他是万万没想到,刘据居然是真的会动手掏人的心窝子。
这一剑刺入心口,与掏心窝子也没有本质的区别……可问题是,当初刘据说的是继位大统之后,而现在他分明还不到继位大统的时候,这算不算言而无信?
“千真万确,用的正是陛下册立太子时,赐与太子的那柄佩剑。”
东方裕再次点头说出了更多的细节。
“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进去禀报……”
苏文此刻的状态却又变得奇怪起来,给人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
甚至迈上台阶的时候,他还不小心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幸而东方裕及时伸手搀扶,才令其稳住身形。
“无妨……不碍……我先进去了。”
苏文却依旧心不在焉,只是冲东方裕点头以示感谢,又扶住台阶旁边的护栏忧心忡忡的向宣室殿殿门走去。
东方裕虽不知两千多年后还会有個“美稀宗”。
但苏文此刻的模样,的确是与“美稀宗”登机时的画面如出一辙。
东方裕自然也不知道苏文之所以忽然变成这副模样,是因为内心之中正在考虑“苏六究竟还能不能死”的问题,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
宣室殿内。
“这经书真是刘据指导公孙卿与那干方士巫师编撰出来的?”
刘彻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个木盒,木盒的盖子已经打开,里面放着一堆码放整齐的简牍,而刘彻则正拿着其中一卷查看。
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还算说得过去……
至少在开始翻阅这些简牍之后,原本他那不见喜怒的脸上嘴角就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变成了似笑非笑。
堂下赵周、倪宽、韩说、金日磾、李季等人正襟危坐。
不过他们的内心却逐渐安定了下来,因为刚才刘彻并未对他们串通了一路的说辞提出任何异议,反倒将注意力放在了这部被刘据命名为《神道》的经书上。
这至少能够说明,金日磾这次的欺君策略是正确的,这一关已经过了大半……
“正是。”
听到刘彻的问话,赵周连忙起身应道,
“老臣认为公孙卿等人皆是谣棍,恐怕坏了此行大计,因此力谏太子与他们划清界限。”
“不过事后老臣才发现,这部经书竟对那些海外野人颇为有效,在我军兵不血刃征服那些野人的过程中功不可没……”
说到这里,赵周余光偷偷瞅了金日磾一眼,终于还是无奈的开始为乞骸骨铺垫:
“……看来老臣是真的老了,已经无法再看清时局,不能协助陛下妥善处置政事了。”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刘彻冷笑了一声,摇头道,
“朕这个逆子历来不按常理行事,时运又总是出奇的好,就算是朕有时也无法预测他的行为,不知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何况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