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忽然又觉得刘据不该就这么回去,如果这世上有谁能够彻底解决大汉北患,并将匈奴物尽其用的话,恐怕就只有刘据能够办到。
甚至就算让刘据将这个计划和盘托出,命其他的人来执行,也未必能够达到应有的效果。
因为换了任何人,这个计划都是死的。
以如今的传信速度,执行计划的人如果不能因地制宜采取合适的策略与战术,有些事情还要向刘彻请示过后再做定夺的话,一定会错失许多战机与时宜,一不小心便会让计划走样,最终难以实现目标。
而刘据能够想这么深,想这么远。
再看他最近在西域做的这些事情,样样都出人预料,却又效果喜人,几乎不动刀兵就控制了小半个西域,哪怕不用汉军都能召集人手与匈奴一战。
这已经足以证明刘据的智慧。
因此这个计划恐怕只有他亲自坐镇,才有可能达到极高的完成度。
卫青必须得承认,这个外甥的成长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以前他以为刘据总是像霍去病一样临渊而行。
但现在看来,这个外甥不知何时已经成长成了海王,成了稳坐钓鱼台的执杆人,只是在临渊垂钓罢了。
也是因此。
卫青忽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觉得如果让刘据就这么回去,他的心中也将永远埋下一个巨大的遗憾。
虽然日后刘据有机会继位大统,可以以天子之资继续实施这个计划。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天知道那时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正如刘据出征之前,在刘彻、桑弘羊和他面前提到的“兵形势”一般,“形”与“势”缺一不可,否则相同的手段,结果只怕也难以复制。
现在,他内心无比希望刘彻能够暂时收起那丝对权力的执着,给刘据足够的自由,让他放手去做一次。
刘彻啊刘彻。
大汉国祚都是你们刘家的,你儿子立下再大的功劳亦是你养育有方的结果,身子里流着你的血呢。
你有必要护的那么紧,就不能大度一回么?
心中如此想着,卫青却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与刘据一同前去迎接刘彻的传诏使者。
……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
“呃……”
卫青并未立刻领旨谢恩,而是一脸迷茫的掏了掏耳朵,然后才语气不畅的向卫律反复确认,
“陛下……真命我留在西域领兵?”
“还……将这回已经调集起来的兵马和粮草物资,继续送往玉门关,全部交由我处置?”
“命我放手一搏,一举歼灭……匈奴单于主力?”
他只觉得刘彻这是在与开玩笑,或者说这诏书根本就是假诏,就连传诏的人都是假的,是刘据故意安排来他面前演戏的。
刘据此前矫制欺君的事可没少干,未必不敢假传圣旨。
可问题是,兵马和粮草物资总做不了假,这事刘据也做不了主,如果是假的,很快就会露馅……
如此想着的时候,卫青看了刘据一眼。
却见刘据老神在在的对他微笑,似乎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
面对卫青的质疑,卫律施了一礼亮出节杖,正色说道:
“大将军,这可是陛下的亲笔诏书,自然是真的,赶快接旨谢恩吧,对了,临行之前陛下还教下官给大将军带了句话。”
“什么话?”
卫青下意识的追问。
“陛下说,这回陛下想看到真正的大将军,那个才从建章营中走出的大将军,不许藏拙,莫再心有负累。”
卫律躬身复述。
“咔吧吧!”
卫青脑子嗡了一下,瞬间热泪盈眶,身体剧烈颤抖。
他的各处关节竟发出清晰可闻的脆响,仿佛一台尘封已久的机器正在挣脱重重铁锈:
“臣卫青……”
“……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