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最忌讳臣下供养士人门客,何况你的门客大多以仁者自居,时常妄论当下政事,反对陛下的用法举措。”
“陛下虽置若罔闻,但心中必有不满。”
“如此久而久之,你在朝中的政敌只会越来越多,陛下对你的不满也会越来越大,这始终是一把悬在你头顶的利剑。”
“你此举虽然动摇了些根基,但也消弭了陛下心中的不满。”
“这也是发生此事之后,陛下默许我与你母后为你善后的缘故……此前我说服不了你母后,这次你自己壮士断腕,倒是将事情办成了。”
“你长大了,这很好。”
“总之,你只需记住一点,只有陛下视你为太子时,你才是太子,陛下自会为你将路铲平,不需你提前准备。”
“至于旁人如何看待你,评价你,皆是虚妄,不必在意。”
“……”
听了卫青的这番赞赏之辞,刘据第一个反应是——卧槽,坏事了!
他猛然想起了之前进宫,刘彻初见他时脸上那和煦亲近的笑容,而并非预想中的失望。
也想起了刘彻将栾大引见给他时,那如同将自己心爱之物展示给亲近之人的兴致。
那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刘据悟了,这就是他的局限性。
他虽然知道一些历史,但却缺乏足够的政治智慧。
因此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导致倒行逆施,反倒稳固了太子之位。
一时间,刘据面色不断变化,时而恍然,时而懊恼,时而后悔。
卫青看在眼中,却将其视作了一种成长的过程,心中暗自点头,接着又道:
“其次是今天的事。”
“至于你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我便不予置评了。”
“你可知你离开之后,陛下大发雷霆之怒,亲手打砸了殿内的许多案几与坐席,甚至因此不慎擦伤了手臂?”
刘据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
“舅父,此话当真?”
这一刻,他心中刚刚升起的懊恼瞬间一扫而空。
就算遣散门客坏了事又如何?
能把刘彻气成这样,非但足以抵消他对自己产生的那点好感,应该还能让他再下一个台阶,距离被废更进一步。
“哼。”
卫青奇怪的看了刘据一眼,心说你莫名激动个什么劲,嘴上却继续道,
“我是要告诉你,当你决定正言直谏时,首先应该明白陛下心中的关切。”
“陛下做什么自有他的道理,若只一味正言直谏,却不去设法解决陛下心中的关切,那在陛下眼中便永远算不得直臣谏臣,而是祸乱朝纲是乱臣贼子。”
“我来问你,你可知当下陛下心中最关切的是什么?”
嗯?
这貌似可以为自己达成终极目标提供一个新的思路!
刘据连忙端正了态度,眼巴巴的问道:“还请舅父明示。”
“大河水患,朱砂炼金,封禅大典,长生不老。”
卫青只用四个词就概括了出来,
“栾大声称能同时解决陛下这四个关切,因此才受陛下青睐。”
“你当面揭穿栾大,便是让陛下的关切全部落了空,之后非但不在意陛下的关切,反倒大呼陛下糊涂,陛下恼羞之下如何能够不怒?”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大河水患,后面三个关切皆是虚无缥缈的鬼仙之道,只能由着那些口若悬河的方士。”
“你如今若要补救,便应主动上书请命,治理大河水患。”
“只要办好了此事,古有大禹,今有太子,你的太子之位必将稳如泰山。”
说着话的同时。
卫青从怀中掏出一卷简牍,轻轻放在刘据面前:“请命的奏疏我已经替你写好了,盖上印玺便可以呈递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