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倒想问问,矿税跟恤民生究竟是何等关系?在你们嘴里,好像民生之艰难就因为矿税?不罢矿税天就风雹瘟疫,罢了矿税天下就国泰民安,可是这样?”
朱翊钧冷冷看着他,半晌,又说道:“你若能回答,朕就依了你们;若不能回答,就将这些一并留中。”
田义一直跪在地上没起来,这刻他垂下眼眸,而后恭恭敬敬的回道:“是,臣晓得了。”
十月,
工科都给事中王德完再次上疏论宫闱事:天子与后犹天地日月阴阳父母,地与天并位,天不交地则乾坤毁;月与日并明,日不丽月则昼夜息;阴与阳并行,阳不顺阴则寒暑愆;母与父并配,父不顾母则家道索。
皇上万国之父也,中宫万国之母也,皇上聪明天纵,仁爱性生,其眷礼中宫夙称优渥。乃臣自入京数月以来,道路喧传咸谓中宫役使仅得数人,忧郁致疾,且阽危弗自保,臣不胜惊惋。
宫禁深严,虚实未审,臣即愚昧窃知其不然。第臣得以风闻言事,果有如道路所传,则天地阴阳之大变,宗庙社稷之隐忧,大小臣子无一人不闻,无一人不骇,而无一人敢言。
臣尪羸之骨不足尝棰楚然,仰恃高皇在天之灵,俯羡袁盎却坐之议,得致皇上眷顾中宫,正辇虚受,媲美汉文,即死且不朽。
六月间那次相聚饮酒,黄辉就将其从宫里偶然探得的宫闱秘事告诉了王德完:皇长子生母王恭妃几殆,而皇后亦是多疾,左右多窃议等皇后崩,郑贵妃即正中宫位,其子为太子……
子于父母之怒,子于父母之谤,衡是两端,皆难缄默。他王德完敢效汉朝袁盎却坐之议,陈其愚诚!
疏入大内,朱翊钧勃然大怒:“混账东西!畜物竟敢窥探内闱私密,谁给他的胆子?”
“陈矩呢?把陈矩叫来!”
朱翊钧大发雷霆,整个大殿内的侍者无不瑟瑟发抖,早有人先跑出大殿,往司礼监直房跑去叫人。田义站在朱翊钧身边,紧紧皱着眉头。
不一会儿,陈矩赶来,朱翊钧将王德完的奏疏甩到他身上,“陈矩,你说该怎么办?”
奏疏打到他身上,又掉在了地上,陈矩弯腰拾起来,“拿下大狱,查明主使。”
“好!就依你,把这畜物拿下诏狱,严询主使之人。不许半点徇私纵容!”
“臣,遵旨。”陈矩只得回道。
十月的京城,寒意渐深,
内阁大院内的那几株柿树,当有寒风吹过,那缀在枝头的红色果子好似又蒙上一层灰扑扑的颜色,让原本的红变得暗淡无光。
王德完因上疏而被下诏狱,就像寒风过境一样,让人遍生寒意。
同样是十月,公安三袁的袁宗道卒于任上,作为挚友的黄辉恸哭不已。公安袁氏三兄弟可谓他的生死至交,七月的时候,还在崇国寺的葡萄社上,一起参禅悟道,一起聆听紫柏大师讲他的三大负,讲国运隆替之大恶事,讲吴宝秀之死……
而就在他尽心尽力为袁宗道料理后事之时,又乍听王德完因上疏言宫闱事而被拿下诏狱。
他顿时懊悔不已,所谓宫闱秘事,不就是六月与他在廊下家喝酒时,他讲出来的吗?王德完直贤,但他未曾料到他敢向陛下直言宫闱事,那可是犯了皇上大忌!
谁不知当初阁老张位就因争竞朋党,诬及宫闱而被贬为庶人。王德完倒好,直接戳皇上的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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