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起来吧,”朱翊钧说道。
“谢陛下。”
李进忠起身,微微恭着背,辆手揣在袖笼里,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朱翊钧将文书房的常云叫来,“你念念这个。”
常云接过万历递来的奏章,内心诧异无比,这奏章是最近工科左给事中张问达上的奏疏,在文书房列文书单的时候,他还特意让时敏多备注几条注语。而且奏疏上没有任何朱批,看来又是留中的,可是陛下让他念,是啥意思?难不成念给李进忠听?
不管常云内心多么波澜起伏,可面上依然平静,他还是清清嗓子,念道:“伏见鸿胪鸣赞李伟,御用监把总张润泽,司礼监太监陈矩,锦衣卫百户冯祥,各具奏恳免商役……臣惟国家之工作,不得不取亦于铺户,铺户之应充,又不得不佥报于富商。今新商六人之身家何如也?李元祥、康葵、李廷禄、刘良佐、冯钟锡、查雍,皆身拥雄赀,列肆连衢。”
“旧商开报人人共知,可曰无生理而求脱乎?若等自知富厚难免重役,预以余赀营求解脱,元祥则身充文思院副使,子伟仍买爵鸿胪,余者或占名旗尉,或寄籍匠作……诡计利己倾人又人人所共知可循,具欺罔而俾幸免乎?”
“据所称《会典》优免一节,亦不过叹嗟微役已耳,今内外工作皆国家大役,公卿大臣咸损俸赀助……均俱未见除豁,若等何官役而敢妄希优免乎?”
“矧(况且)两宫虽竣三殿未营,土木繁兴缮脩日盛,若此风一倡,彼众商者攀援仿傚,渎奏何日而已?铺户何日而定?工役何日而应?伏乞皇上敕下工部,将若等严拘重究,勒限投状,敢蒙蔽再奏者即以违旨之罪罪之,庶法纪不挠奸伪,知警而国家之工役始可以协力而共济矣。”
李进忠先前还没明白意思,不过听到后面,也渐渐拢住了眉头——商役,不就是商人要佥的徭役?这篇谁谁谁的奏章,是说不同意商人买官躲商役?那陛下又是什么意思?
“李进忠,你听懂了吗?”朱翊钧问道。
“啊,在,奴婢大概明白了,”李进忠忽听皇帝叫他,只得这样回道。
“那你说说,这奏章,朕该怎么批?是准免商役,还是准了张问达所奏?”
嘶……李进忠闻言倒吸口冷气,这也太吓人了吧!让他说怎么批奏章?他说什么?“呃……要奴婢说,嘶…说…”
说了半天都没说出来,李进忠只觉他的脑子在高速转动着,差点要擦出火花来。“说……”
诶?对了,他突然想到一点,“折银呐,商役折到税银里不就完了?”
“哦,怎么讲?”朱翊钧琢磨李进忠的话,竟还觉得有些道理。
“奴婢猜,这奏章的意思是希望严禁商人买官?买了官享了优免,国家就无法佥派徭役……说实话吧,奴婢虽没做过买卖,但也知道商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但要因为富厚难免重役,谁都会有此想法。所以,奴婢的意思,换种方式,免去佥派,商人只要售卖货物,就要缴纳商税,不如每次缴纳一并将商役折算其中,不卖就没有商役,这不是很公平吗?”
“呵呵,你这话挺有意思,何为公平?”
“不能因为富庶就佥派重役,总要有一个佥派的标准吧?奏疏里说的问题不在商人买官,而是不能因为富有就佥派重役。当然,富有可以多佥派,但总要有个定数,要不然这种佥派就是个无底洞,再有钱的也怕朝廷的无底洞。”
朱翊钧一听居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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