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两军交战,哪有敌方先出卖自己的军事行动给另一方来打自己的?此间没有蹊跷才怪。
而今沈惟敬被严加看守,其实他早就心知肚明自己的下场如何,毕竟活了一把年纪,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只是直到被抓,他还记挂着让倭军撤兵一事。
那是八月六日的事了,倭军左军将船只停靠在了岳阳,而且已逼近求礼。七日,他就想了办法让他麾下的牛把总带上五名家丁,一名翻译前往小西行长的驻地。
只是小西行长不在求礼,而是与岛津义宏在岳阳。后来牛把总一行又赶到岳阳,与两人会面,并将沈惟敬的意思转达,宣谕倭军退去。
小西行长却道:牛把总,关白命令诸将必要攻陷全罗道,势难中止,所以难以答应这要求。
牛把总无奈,只得无功而返,但这时的沈惟敬已经被押往了辽东。
“沈惟敬,说说这封信怎么回事?”刑玠来到牢房后就提审了他。
沈惟敬默然了好一会,才回道:“据我所知,行长不是第一次‘通敌’,早在正月就已经干过一回,”沈惟敬将原委一一道出:“那时行长是通过通事要时罗将加藤清正的行动告诉了金应瑞,希望他转告朝鲜国王,让其水军多加注意。”
“小西行长是怎么说的?”
“他说清正初四已到对马,顺风则不日当渡,而近来海面都是顺风,清正很容易渡海入朝。他还建议朝鲜水军速速进泊巨济岛,窥伺清正渡海之日,如果顺风,他必来巨济岛,朝鲜水军截击即可。若是吹正东风,那么船队就会直向机张、西生。”
刑玠问道:“两地与巨济相距甚远,朝鲜水军不济,又如何打击清正的船队?”
“的确,朝鲜水军虽无法打击,但仍可以派遣大批战舰严阵以待,只要胁迫他回日本就行了。”
刑玠奇道:“充其量就是虚张声势。”
“是,因为清正出兵前曾夸下海口,说他揭一竿而可定朝鲜,不然则请‘尽灭我族’。”
刑玠愣了一愣,接着问:“那么结果如何?”
沈惟敬笑了笑:“结果,不都看到了吗?当时要时罗还劝金应瑞相信他的说辞,他说此次关白出征,与当年攻陷晋州的情形没有差别,势必要攻破几处城池,并劝他不要坚守,只将居民财物尽数转移,清野以待就好。金应瑞的态度却十分强硬,说天兵今已大至,我国兵马亦为整齐,当与一战,一决雌雄……”
“如果朝方真按行长的办法,也就没有今天了,而丰臣秀吉必定以‘误妄’定清正的罪,如此一来,行长所主张的‘和睦’就会被丰臣秀吉采纳。”
刑玠半晌没有说话,只听沈惟敬又道:“其实当时庆尚道慰抚使黄慎已书状朝鲜国王禀明,只可惜……”说到此,沈惟敬不禁叹了一声。
“哎,只可惜朝鲜是设不及期而致误事机……”
刑玠不知说什么好,若真是这样,那的确也就没有今天。
沈惟敬继续说道:“他们渡海之后,小西常常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常夸朝方是‘谙熟用兵之术,多备战舰至几千艘’,好让日军先自产生惧意,不敢轻举妄动。事实这招还是很有用,那时倭军确实敛其下倭人,使他们不得恣行,避免挑起朝鲜之怒。同时他也让朝鲜派出船队到釜山炫耀武力,来震慑日军,另外还策划了朝方在二月初十左右,朝鲜水军‘进泊釜山前洋,欲为遮绝粮道’的军事行动,借以做实朝鲜水军舰多兵强之说。但朝方又没有认真应对,初十日虽然响应了行长的计划,但只派出区区六十三艘,舟师数量如此之少,行长的‘播说’自然归于虚地。”
刑玠听沈惟敬说到此处,多少有些哭笑不得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他也头一次听说,要是沈惟敬不说,恐怕朝中至今无人知晓,杨方亨也未必全部知道。
“釜山前洋是倭军海上粮道?”
“应该是吧。”
刑玠沉吟片刻,又问道:“你收到信后又是怎么做的?”
沈惟敬回道:“我接到这封信,立即联络了朝鲜国王,并转告了书信内容,至于朝鲜方是如何对待的,在下就不知道了。不过后来观宜宁战事,金应瑞当时并没有被撤换,但作战时,还是弃了城,并未选择守节,想来他是得到了来自书信的消息。”
沈惟敬顿了顿,嘴巴一张一翕,似乎言语未尽。半晌,他终是没有继续下去,他低下头,抓住牢笼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来……
刑玠并没有注意沈惟敬欲言又止的神态。
几日后,南原战败,刑玠很快收到了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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