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海瑞并不觉得向弟子请教学术有什么丢脸的地方,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苏泽会自己不会的东西,海瑞向他求教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苏泽说道:“百姓日用即道,那请问老师何谓之道?”
这个问题让海瑞愣住了,在理学中,道就是天理,所谓存天理灭人欲就是道。
在心学的门徒眼中,致良知就是道,所谓求道就是格物致知。
无论哪一派,都有自己的道。
海瑞如今的思想还是比较保守,他想了想说道:“天理即为道。”
苏泽摇了摇头却说道:“请问老师,天理恒常吗?”
“天理恒常,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嘛?”
苏泽摇头说道:“家父并不认同,诗经有曰‘天命靡常’,所谓‘天理不恒常,道德不恒定’,这天下万事万物,都是在不断变化发展中的,只有顺应这个发展的天理,方才为道!”
海瑞一下子不能接受苏泽这些爆论,他摇晃了一下身体说道:“天命又不是天理,你这是名实之辩!再说道德怎么能是不恒常的呢?”
苏泽却说道:“敢问老师,若是道德恒常,那么孔子周游列国,孟子见梁惠王,岂不是叛国逆君,大逆不道之举?”
海瑞这下子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孔子是鲁国人,他周游列国阐述自己的强国之道,还去过鲁国的敌国齐国。
苏泽知道海瑞的好意,还是说道:“长宁卫是我宗族兄弟所在,多谢老师好意了。”
海瑞倒是欣赏苏泽对家族的态度,很认可的说道:“你这也算是不忘本初之心了,那我也不多劝了,这样,我有一匹驽马,虽然跑的不算快,但是也能驮人,我上任的时候就是骑着它来的南平,你这次且骑着这匹马回去,若是真的长宁卫有事,你也可以骑马来县城报信,如何?”
驽马,就是比较劣质的马。
不过马这东西,在明代就相当于车,一匹驽马怎么也要十两银子往上。
要知道一把鸟铳才一两银子,整个长宁卫可是一匹马都没有的。
海瑞竟然将自己的马借给自己,苏泽真正的感觉到了海瑞自己的关照,感激的说道:“老师”
“莫要多言了,若是海疆平定,你将马还我就是了,正好也省了我这些日子的草料钱,这畜生都快要将我吃空了!”
苏泽这下子不好再拒绝海瑞的好意,只好接收下了他的马。
等到海瑞离开,只看到一个县学的门子走上来,他恭敬的对苏泽说道:
“苏公子,于二公子在县学门前等您呢。”
这个门子苏泽刚刚来县学的时候也见过,趾高气昂的呵斥过苏泽,就算是苏泽入学之后态度也不客气。
他这会让主动来通知苏泽,肯定是吃了于宗远的好处,又或者是摄于于宗远的淫威。
无论是哪一种,苏泽倒是也不会和这种小人置气。
他走到县学门前,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于宗远守在门口。
“苏兄!”
于宗远快步上来,拉着苏泽说道:“苏兄神机妙算,这次多亏苏兄了啊!”
苏泽上次算卦指引于宗远去了福州府打探鄢懋卿清军的情况,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看来是收获不小。
苏泽拉着他到了一个僻静地方问道:“可有收获?”
“大有收获啊!这一次父亲可是当着兄长的面,好好夸奖了我办事得力,还说要给我在军中谋个职位!让我做了药火局主事!”
“那就恭喜于兄了。”
苏泽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算了一卦,让于宗远去福州府了一趟,他竟然真的打探到了消息。
于宗远得意洋洋的说道:“我赶到福州府的时候,那鄢御史也刚刚下榻福州,我找到了在都司衙门任职的那位世伯,可是在福州城内花了不少力气,这才打探到了重要的消息。”
“什么重要的消息?”
“要我说,这位鄢御史也是直率!做事情就是敞亮!”
于宗远得意洋洋的说道:
“我打听到,鄢御史到了福州就放出话来,明码标价!”
“这小旗二十两,总旗一百两,百户两百两,千户两千两,我爹这种都指挥使五千两!”
苏泽这下子也有些惊了,这鄢懋卿竟然索贿这么直接?
我哭死,鄢懋卿你明明可以直接抢的,竟然还要让人自己送上门去。
于宗远说道:“鄢御史也说了,这是自查的保证银,若是核查没有问题,这银子还是退给大家的。若是拒不缴保证银,查出有问题的话,那就罚双倍的银子!”
苏泽才不相信鄢懋卿会将银子退回来,这完全就是他捞钱的手段。
这么一想,自己穿越前那个世界的长宁卫,就是因为交不起两百两的孝敬银子,然后被鄢懋卿讹诈了四百两的。
要不然交了二百两银子?
不行,又不是说交了银子就能免灾的,鄢懋卿也可能得寸进尺。
而且长宁卫的敌人是户房书吏徐士盛,有他从中作梗,怕是交了钱也不一定能过关。
看来今日晚宴请林清材的族兄,要好好打听县衙的情况。
苏泽对着于宗远说到:“于兄,你说你现在是延平卫药火局主事?”
于宗远得意洋洋的说到:“是啊!苏兄,这次可是都靠你了,这可是延平卫中的大肥缺,前几年我娘求了爹很久,都没舍得给我,这次要不是去福州,爹也不会给我这么重要的职位。”
“能带我去参观一下延平卫的药火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