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躲在帐篷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好像天塌下来了一般。他不敢朝父亲尸首的方向看,从脚底涌上来的寒意冻得他手足僵硬,即便是那些大铜火盆里的炭火也不能为他解冻。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守候在外面的无终王使实在按捺不住,挑开毛毡门帘朝里面窥视,随后鬼鬼崇崇地溜了进来。他踮着脚尖走到隗戎王的床前,确认他已经被捂死后,喜形于色地在帐篷里到处找隗奴,最后在角落里发现这家伙用毛毡把自己裹起来正在发抖。
他伸手拍拍隗奴的肩膀:“王子?”
隗奴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瞪着猩红的眼睛说:“是你,都是你!”
无终王使看着隗奴那副癫狂的样子,在心里升起一阵鄙夷。他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走到床榻前把隗戎王头上的金冠摘下来给隗奴戴上,然后轻声地叫他:“王子------隗戎王?”
这一声让隗奴回过神来,他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地位。于是,一股暖流从丹田里丝丝缕缕地涌遍全身,让他又重新生龙活虎起来。这时候他才感觉到手背上一阵刺痛,那些被父亲抓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简直叫他忍不住想再朝尸体上砍几刀。隗奴带着满腹的欣喜抚摸着头顶上的金冠,他在帐篷里连着转了好几圈,开心地大笑起来。
“就这么简单,害我等了这么多年,其实就这么简单!”他一边嘀咕着一边走到案前,用佩刀把那些卫国送来的美食和美酒全打翻到地上,又将那些丝绸衣服丢进火盆里面焚烧,弄得室内满是烟雾和焦糊味道。
这些噪音和烟雾引来了一些部民,大伙不敢擅入便在帐篷外议论纷纷。只见隗奴从帐中走出来,大喊一声:“父王归天啦!卫国送来的食物有毒,隗多友这个卫国杂种蒙父王好心收留,却居心不良,害死我父!自即日起,我隗奴即位为新的隗戎王,愿长生天保佑草原平安!”
隗奴说罢拔出短刀划破额头,放声大哭。卫兵们也纷纷效仿,这是戎族习俗谓之“血泪”。等众人哭完后,隗奴宣布道:“召集部众,我有紧急命令要宣布!”
其实,从王帐出来没几步,隗多友便被丽隗派来的侍女请了去。许婚的消息已传遍了整个部落,夜幕下的营地中,胡笳和骨笛合奏出欢快的旋律。丽隗与多友坐在帐篷间的空地上,接受部民们的歌舞庆贺。几名亲兵把几头刚宰好的羊用木棍穿了,架到篝火上烤起来。一袋袋羊皮袋被传过来传过去,人人痛饮马**酒。
丽隗两颊绯红,不时抬眼看看坐在一旁的多友,秋波流转。被周围欢乐的气氛感染,隗多友也渐渐放下了心头的那一丝淡淡惆怅。这样也好!或许自己的归宿便是如此,何不顺时顺势呢!
忽然有哨兵来报王帐那边人声鼎沸,有马队奔驰而来的声音。他正要起身去看,忽然有一个小女孩骑着无鞍马闯进营地里来。大伙定睛一看却是今日一直不见的卫巫之女巫隗。
丽隗连忙迎上前去问:“妹妹你怎么这么晚一人赶来?”
巫隗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她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拉住丽隗的手臂说:“丽隗姐,你和多友哥快走!隗奴这头养不熟的饿狼害死了舅舅,现在自立为王。还诬陷说是多友哥毒杀的,他的兵马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啊,父王——”乍闻噩耗,丽隗站立不住,摇摇欲坠。隗多友一把扶住她,转脸问道:“隗奴这个畜生!难道部落里就没有肯为舅舅报仇的人吗?”
巫隗噙着泪水说:“忠于舅舅的人在与无终部的战斗中已损失大半,剩下的大都是近年从其他部落投靠来的人,再加上无终部派来了数千骑兵支持他,哪里有人敢出头?”她接着催促道:“你们都上马,都得走!隗奴还想把丽隗姐姐送给无终王做侧妃,你们这里只有数百骑兵,根本抵挡不住!”
见他们依然呆愣愣地,巫隗急了:“现在隗奴还不知道表哥在你的营帐,等他一个个营地摸过来还有时间,你们赶紧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正在众人慌乱之际,忽听得不远处一声响箭射上天空发出凄厉的啸间,紧接着无数支箭便如飞蝗般射了进来,将火堆旁的舞者和乐手射得如刺猬一般。这时外面有数百上千人一起在喊:“卫国杂种速速出来受死!”
丽隗反倒镇定下来,她让隗多友抱着巫隗一起骑上他的绯红马,她自己则骑上枣红马,呼唤部众和自己一起突围。能骑得动马的部民全都跳上马,一齐朝敌人最少的方向冲出去。忽然一只箭飞来射到绯红马的后胯上,所幸这匹马性格温良吃得住疼,跑得反而更快了些。在黑暗和混乱中冲突一番后,只有这两匹马冲出重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