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胡心头掠过一团阴影,思忖道:夤夜来访,怕是有不好的事。连忙披上一件便袍说道:“让他们进来!”
三王子姬慈如今还不到五岁的年纪,跟着进屋后不及跪拜,便放声哭道:“王兄,救救我阿娘吧!”
新天子不知就里,询问的目光投向东儿,后者伏地解释道:“禀大王,适才嫡后娘娘亲自领人前往蔓萝居,要黄嬴娘娘自尽以殉先王。”
“什么?”姬胡大吃一惊:“此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怎么她又如此生事的?”
依制,周天子的丧礼乃国之重典,在那个奴隶制的社会里,自然是要有“人殉”的。陪葬之奴仆至少上百人,后宫低等级媵妾也得有十人以上,这倒好办,之前曾入集美宫的那些美人们亦能凑数。麻烦就在于至少得一位有等级的嫔妃殉葬,称为“妃殉”。
江汉诸侯商议,邓国领头,鄂国附议,强烈要求黄嬴殉葬。被召公虎与周厉王姬胡驳回,理由黄嬴育有三王子,年纪太幼,不能失怙。两方意见相持不下时,岂料早就疯了的孟姜攸地出事,不意跌入池中溺死。姬胡已下诏孟姜“妃殉”,诏命都写好了,入殓赐葬都完结了。不料,鄂姞又出幺蛾子!
东儿带着哭腔说道:“邓侯与鄂侯向继王后上书,说孟姜业已疯癫,如何能在地下侍奉好先王?必得要黄嬴娘娘殉葬,才能保先王地下安乐!还说,这大半年娘娘为先王后守陵,未能于先王谒陵时照顾周全,惹得先王屡染风寒,不重重惩处无以正宫规!”
“岂有此理!”姬胡大怒:“先王的脾气,连孤与召公都劝不住。黄嬴又能有何为?来人!”内侍贾上前一步道:“大王有何吩咐?”
姬胡想了想,一挥袖道:“罢了!孤亲自前往蔓萝居一趟,看谁敢在孤的面前造次!”
“大王,怕是来不及了!”东儿垂泪道:“妾来之时,继王后已入得院中。娘娘让妾抱着三王子瞅空子向大王求救。言道,为防继王后不利于三王子,求大王念在她与先王后相交一场的份上,护佑三王子安然长大,她便感激不尽了!”
提及番己,姬胡已是涕泪满面,一咬牙道:“孤定要前去,救得救不得,总得试试!”
果然去晚了,前头便是中宫了。姬胡的王辇忽地遇上了一队提着宫灯的侍女,簇拥着鄂王后。
姬胡没头没脑地问道:“黄嬴娘娘安在?”
鄂姞十分不悦道:“大王新即王位,当为天下臣民之表率。见到母后,既不施礼也不问安,劈头便问一个妃妾的所在,大王此言行,合乎《周礼》否?”
姬胡耐着性子下辇施了个礼,问道:“嫡后娘娘,请问黄嬴娘娘是否安好?”
死活就是不肯称“母后”,鄂姞对这个继子也是没有好气,怒道:“那婢子已赐白绫,如今已气绝身亡。后日先王发丧,一同抬入王陵侧耳室吧。便宜她了!”
“啊!”一旁的东儿已是身形摇晃,掩面痛哭道:“娘娘——”
姬胡死死盯着鄂姞,一字一顿道:“孤才是周王,是天子。嫡后要黄嬴殉葬,为何不与孤商议而自行决断?”
鄂姞毫不退让:“大王尚未加冠,便不能亲政。朝政之事有召公料理,这后宫之事,自然由我说了算。待大王大婚,娶了申姜,我自会将这后宫权柄移交。何必现在等不及?”
“你------”姬胡怒气上涌,正待发作,内侍贾拉了拉他的袖口。毕竟鄂姞有个继母的名份在上,现在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姬胡强压怒气,冷冷道:“嫡后娘娘不要忘记了,先王虽下了封后诏命,但却从未领娘娘入太庙告祭祖先。说起来,大周历代先王还没见过您这个媳妇,做不得数的!”
一番话正中靶心,鄂姞只觉天旋地转,少了告庙这么一道程序,她这个王后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直不起腰杆来。如此,真是硬伤啊------
“孤去看看黄嬴娘娘。也让东儿和三弟见最后一面。”姬胡拂袖而去,缓缓向蔓萝居走去。夜风将他的调子拖得悠长:“今后,三弟便交由少己表姐抚养。嫡后娘娘已有了二弟尚父承欢膝下,其余的,便不劳您费心了。”
鄂姞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只是被袖口掩蔽,谁也没看见------
望楼,不仅是王宫,也是整个镐京城最高的建筑。登临最高处,不仅可以远眺沣镐两水浩荡之势,更可以凭栏俯瞰,镐京街景尽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