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朦胧快意地低哼着,姬胡几乎唱遍了倏忽浮现在记忆中,母亲曾唱过的所有关中民谣。
直到宫楼的刁斗打响了五更,他才带着一身秋露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甘棠林。回到行宫寝院,他失魂落魄般在庭院直坐到蒙蒙朝雾散去,才被出去寻找失望而归的内侍们发现。
对着召伯虎,姬胡几乎是在喃喃自语:
召伯虎霍然起身:
姬胡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召伯虎盈盈笑着:
姬胡忽觉眼前发晕,软软倒在了地毡上。
召伯虎对匆匆进来吓得不知所措的祁仲摇摇手,蹲身试了试姬胡的鼻息与额头,回身吩咐道:
祁仲一脸惶恐地应道。
整整一天,召伯虎一无所获。翻遍了整个洛邑城,都没有一个善卜的女子,举凡酒肆客寓官署府邸都一一问过,操琴的有不少,可就是没有一个擅歌的。至于甘棠林,那早被祁仲他们翻遍了,哪里有一个人影?
没奈何只有照实回禀了。一走进行宫正殿,进得正厅,浓郁的草药气息弥漫过来,唤来老医令一问,回说大王服药方罢,正在卧榻养息。召伯虎也不再多问,默然进了第三进。
寝室拉着落地的帷纱,虽然幽暗,却是显而易见的豪华,踩在外廊厚厚的红地毡上没有一点儿声息,令人产生一种眩晕感。
侍女推开中门,里头横着一道黑色大屏,绕过大屏是帷幕低垂的寝室。一架硕大的燎炉燃着红亮的木炭,整个寝室热烘烘如暖春一般。姬胡正披散着长发坐在榻前发愣,见到召伯虎进来,眼中浮现出溺水之人抓住一块浮木一般的神情:
看着他如此的神情,召伯虎强压下不忍心,狠心道:
姬胡眼中的光亮瞬间熄灭,喃喃道:
召伯虎奏道。
姬胡无力地长叹一声,语意凄然:
行宫外的官署客寓内,重黎正向师父荣夷回话。
荣夷语中充满着诸事皆在掌握之中的淡定与从容:
重黎拱手求教。
重黎不假思
索:
周厉王姬胡回鸾镐京的日子定在了清明节气那日,夹道杨柳在纷纷细雨中现出湿漉漉的嫩绿,王宫的车马在细雨中急匆匆地上路了。清晨起来,姬胡祭拜了行宫的奉先殿,回来便登车启程了。
王车辚辚出得行宫大门,姬胡愣怔了——宫城吊桥内外的大道两边,男女老幼齐刷刷夹道而立,细雨蒙蒙之中,一眼望不到尽头。骤然之间,姬胡两眼酸热,泪水盈眶涌出,一个挺身站上车辕拱手高声道:
绿蒙蒙原野一声春雷般的呐喊。
一个苍老的声音喊了一嗓子,吊桥里边的大群精壮一声呼喊,黑压压围过来抬起辎车牵走六马,一声呐喊,嗨的一声虎吼,一辆足足两千斤重的青铜辎车忽悠上了肩头。
细雨蒙蒙,号子声声,雨水夹着泪水,姬胡战栗的心田湮没在了无边的绿野之中。
这是公元前774年的春天。周厉王姬胡离开了中原的东都洛邑,踏上了回归镐京王都的漫漫官道,开始了一条艰险变革的帝王之路。此时,距离他的亲政之期,尚有三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