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戟满面春风地坐到了下手,悠然呷得一口热茶笑道:「初入鄂城,尚算可人。不想鄂国经迁都移国,竟能有如此气象,也是淮相辅政有功啊!」
淮庆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敢问公子封爵?官居何职?」
黄衣人矜持地笑了笑:「淮相乃江汉名士,何以如此世俗?芈戟乃是楚王之从弟,只在江汉间做个逍遥商人罢了。」
「哦?」淮庆心中一动:「公子莫非是想开辟兰香茜草在楚国的商路,如此倒可合作也。」
芈戟一愣,又笑着点头称好,末了骤然凑近淮庆低声急促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来是禀我王之意,与鄂国冰释前嫌,意在联姻是也。如今江汉诸国争相与我楚国结亲,鄂楚两国不相往来多年,这个坚冰,也该破一破了。」
「联姻?」虽然心里隐隐早有预感,但刚从对方嘴里听到这两个字,淮庆还是微微有些吃惊。楚国国力日强,若真能得此强援,便可不再惧怕王师南伐。只是……如此这般化戾气为祥和,鄂侯驭方能同意吗?可以娶杀父仇人之女吗?这步子会不会迈得太大了些?
大约看出了他的犹豫,芈戟一挥手,身后一武士装束的少女立即出厅,片刻间推来了一辆精致的两轮小铜车。芈戟一拱手道:「拜望淮相这等人物,岂能打空手?在下奉献一物,敢请笑纳。」
少女推过小车,当地一声掀开小车厢铜盖又揭去一层红锦——厅中光芒一闪,两厢灯烛顿时黯然。
「哎呀!」淮庆的眼睛立刻瞪直:「南海龙珠!唯王者独有了!」
「宝物藏于识家。自今日起便是淮相之物了。」
「哎呀,芈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淮庆微笑着起身凑到黄衣人耳边神秘地一阵咕哝:「联姻容易,可若要君上娶楚女,怕是断断不能够呀……」
「淮相多虑了,我王有明言,鄂侯诸子个个英雄,可堪孙女良配。」
「如此老夫便可勉力一试之。」
眼见黄衣人的身影转过门廊不见,淮庆脸上的笑容一收,回身吩咐家老:「向宫门投帖子,明日一早入宫求见夷夫人。」
家老一声诺,正待转身,却又被叫住:「等等,派人去请猗恭先生来。」
堂堂一个相府,连一个能出谋划策的得用谋士门客都没有,还得是人家猗恭,有见识有远见,每遇大事有定见。淮庆一声长叹,良久在书房踽踽踱着步。
掌灯时分,猗恭匆匆赶到。淮庆将大概事体说完,末了一问:「先生且说,楚国这橄榄枝,接得接不得?」
「接是自然要接的,便是不能得个帮衬,也不能平白竖敌。」猗恭断然道:「只是由谁去接。若能既不得罪楚国,又轻轻除却一个政敌,于公来说,是善莫大焉!」
说完,猗恭在灯下侃侃而谈,淮庆听得眉头舒展,喜笑颜开:「好,就依先生之计。」
听完淮庆的一番诉说,夷夫人的神情很奇怪,似乎欣喜,似乎忧虑。好像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猪头肉砸中了脑门,很想吃这块肥肉,却怕猪头肉的下面压着一枚收紧了弹簧的老鼠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