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驭方微微皱眉,语调却依然罕见地温和。
鄂鲲起身,试探地问道:
鄂驭方抬眼看了看儿子微黑的脸庞:
鄂鲲的脸庞依然平静如水,一拱手道:
鄂驭方一拍腿:他一招手,远远站立的一名奉图内侍抱着一个长大的圆筒状物事疾步过来,在廊下大柱挂起了一幅羊皮地图。
鄂驭方霍然起身,指点着羊皮地图说道:
鄂鲲皱眉思索道:
鄂驭方强忍心痛,抽动了一下嘴角,继续说道:
鄂鲲如何不明白,父侯筹谋半世好容易才夺回的铜绿山,如今竟要拱手相让,可见鄂国已经到了怎样山穷水尽之境地了。
他没有告诉鄂驭方,自己这一路行来,看到的是怎样的景象。兰香茜草崩盘后,猗氏商社切断对鄂国的盐粮供给,城邑的粮价飞涨,而乡间无数将土地抛荒以种植茜草的庶民自是更加饥寒交迫,不堪困苦。流离失所之众只得逃离本乡,而江汉诸国皆受炒卖兰香茜草的影响,粮食歉收。大多数人只能向北逃往成周洛邑地区,只因听说那里粮多。
鄂鲲这样一个在衣食无忧的宫廷长大的人是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番光景:鹅毛大雪,满地冰霜,许多老人孩子都只穿着单衣,哆嗦着挨着一小堆火取暖,皮肤冻得绛紫,小孩子满手满脸地冻疮,一双双饥饿的眼睛木然地盯着那一碗冰冷的薄粥,仿佛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洛邑城外的为安置流民而支起的窝棚内没有大哭声,只有稀稀落落的抽泣声,母亲抱着滚烫发烧的孩子,奄奄一息地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发出一声声微弱的呼饿。
这样的场景在鄂鲲眼前一幕幕浮现,每次都有能力搅乱他自以为是的心如止水,也促使他日夜兼程地赶往鄂城。他想制止这一切,挽救处于水深火热中的故国民众。可他能做到吗?
鄂驭方似乎已经讲完了自己的筹划,正直视着他,期望他提出一两点补充,鄂鲲这才醒过神来,直问道:
鄂驭方没有丝毫犹豫。
鄂鲲慨然一答:
刚刚开春,河外的广袤原野上开始昼夜过兵了。
骑兵,战车,重甲步兵成方成阵地从刚刚化冰的田野隆隆推进,满载辎重粮草的牛车则从所有的官修大道与田间小道吱吱呀
呀地碾了过来,不计其数的斥候游骑流星般地穿梭在原野色块之间。烟尘弥漫,旌旗招展,战马嘶鸣,号角呼应,成周地区方圆四五百里的地面上日夜滚动着隆隆沉雷,日夜飘散着呛人的土腥烟尘。
旬日之间,三川原野上扎起了连绵不断的楚鄂两***营。且这些军营堪称史无前例的辽阔,从最西面的渑池要塞到最东面的函谷关,从最北面的黄河到最南面的汝水,举凡隘口要塞,山水形胜等兵家必争之地,都驻扎了大片的军营。
一出函谷关,遍野旌旗营帐层层叠叠,寻常军马插翅也难飞过。
说起来也是令人难以置信,鄂楚这世代结仇的两国这回竟能如此的齐心。两国各出兵十万,从联络开始到大军云集,也就是一个冬月。且两国所出皆是精兵,步骑各半,自带辎重运输,如此联军总兵力已达三十万之数,作战兵力二十万。
连绵不断的大军营盘,山呼海啸的激荡气势,且不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阵仗的洛邑周人目瞪口呆,便是对大军征战司空见惯的函谷守军也惊讶咋舌了。
正是春日育苗备耕时节,居住郊野的农人们成群结队地聚集在山塬梁峁上,观看大军操演,无不啧啧惊叹。来往关中与成周的商贾们,理旬振奋不已,立即出动牛车驮队,将兵士需要的各种物事运到军营外低价热卖,一则赚了利市,二则落了个甩卖劳军的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