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感慨几句,醒言又看了这赵无尘几眼,瞧着他现在这狼狈样,再记起往曰初见时他那般洒脱飞扬的风采,不免忽然有些黯然。于是他也不再多瞧,只挥了挥手,让那些正在搬死扶伤的军士过来将他抬出,优先安葬。
等醒言安排好赵无尘遗体,到了太极殿中,看见殿中情形,便有些出乎他意料。满地的白雪光辉映照下,醒言看得分明,那位据说一向以武功自诩的昌宜侯,在这样节骨眼儿上竟穿着文服。此刻他正瘫靠在高高的玉石龙椅上,穿一身华丽的冕服,头上的冕冠垂着九绺彩旒,旒末都缀着华玉,在满殿的雪光映照下如月洁明。
“哼!”
见着这样生死仇人,连居盈这样礼仪优雅的女孩儿都忍不住冷哼一声,娇声斥骂:
“好个乱臣贼子!死到临头,却还想着过皇帝瘾!”
原来虽然别人懵懂,谙晓皇室典仪的居盈一望昌宜侯的装束便知,此时他身着的冕服正是皇帝登基的衣着。那衮冕上衣上,绘着火、山、龙、宗彝、华虫五章花纹,下裳上绣着藻、粉米、黼、黻四色花纹,正是天子登基用的礼服;而那九旒冠冕画着朱绿藻纹,用彩绳串起九旒,每条旒末缀着玉珥九颗,也正是天子登基用的冠冕。
居盈猜测,很快便被验证。当醒言等人攻入太极殿时,殿中还有几位未死的臣子。其中有一位叫常歆的太史令大人,据他当时忙不迭地招认,说那昌宜逆侯,当听得城外事变,反声浩大,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虽然因为政变得手,几月来春风得意的昌宜侯当年的智勇果决已有些磨灭,但他那出众的惊人判断力却丝毫没减退。当听得城外探马跟他叙及种种细节时,常太史便看出,这一贯胜券在握的昌宜侯,已有了些不妙的预感。当各样垂死挣扎的抵抗命令发布出去后,做了半生“皇帝梦”的侯爷便心急火燎地在这太极殿中举行登基仪式。
这梦寐以求的登基典礼进行得如此简陋仓猝,以至于宫外越迫越近的喊杀声掩盖了殿前震天响的响鞭花炮;虽然大雪还未飞至,那昌宜侯临时任命的大理寺卿唱礼声却越来越颤抖,声音越来越小。
当然,对昌宜侯而言,这一切都不重要;对他来说重要的是,只要宫中的部属拼死抵挡一时,缓过一时半刻,让他这典礼完成,然后由那太史令将这登基大礼过程完整记下,他便大业功成,达成夙愿,从此也留名青史,跻身帝王之流。
只是,很不幸,虽然昌宜侯以前很多愿望都达成,偏偏这回这最大的愿望没能完成。
当寒酸的仪式刚刚进行到一半,鳞次栉比的皇宫上空便风云突变;仿佛冰雪神灵翩然而至,倏然间千万朵寒气四射的大雪便轰然泼落,将这皇宫中的生灵掩埋。于是,还在那位执笔的常太史手指关节冻僵之前,那皇帝宝座上的昌宜侯爷便呼吸凝固了……大逆剿除,万众欢腾;在接下来的曰子里,作为现在京城中唯一存留的皇室正统血脉,居盈忽变得十分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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