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昀半生吃够了老父当年做御史得罪人遗留的苦头,见得次子这副敢为天下先的勇气,顿时大怒,将手中酒杯掷了过去,砸到了温友年肩头,顿时濡湿了一片,那酒杯落下地来,碎成了几片。
“你才几岁?不过做了个庶吉士,就对朝政指手划脚?要是将来做了一品大员,是不是就要只手遮天,对圣上也指手划脚起来?”
温友年咬唇不语,一副倔强的模样,显然不服。
柳厚深知年轻人一腔热血,万一头脑发热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锦衣卫的大牢可不是好进的。略缓了缓道:“你觉得卖官鬻爵不好,可你有法子替圣上变出修太极宫,修帝陵,往各处下拨的粮草军备及赈灾银子来?”
温友年嘟嚷:“太极宫说是给太上皇修建的,可是……听说太上皇都病糊涂了,完全可以停了啊……”
温昀没好气道:“你去跟圣上说啊?告诉他国库里没钱了省着点儿花,捐纳之事影响不好?”
温友年张了张口,仍旧垂死挣扎:“那御史为什么不弹劾?朝臣为什么不谏言?”
“哪个朝臣御史是独个一人,没有家口的?”柳厚满悠悠饮一口酒。
年轻人有热血是好事,但是做事不顾后果,这就是无脑了。
他从政这么多年,哪怕如今坐到了一国之相,心中记恨今上待自家女儿的邪念,也不会明目张胆与今上撕破了脸,质问到他鼻子下面去,而是明知道承宗帝执政出现谬误之时,暗地里推波助澜,让这谬误有一日变成不可挽回的错误。
千里长堤,溃于蚁穴。
司马策那黄口小儿大概从来不会想到,辱及臣女的后果吧?老婆,诱你入局!
远在边疆的柳明月如今对厩之事只仰赖柳厚每月固定一封的家书,以及相好的姐妹们的来信。
柳厚来信,多是询问衣食住行的,朝中已经公开的捐纳一事,提都未提。此事已成定局,且人人都走户部尚书颜致的门路,连带着颜媚在宫里也挺直了腰杆,三不五时便要与沈琦叶寻衅滋事。
最离奇的是,某一日晚间,周行榕寻摸到了颜府,拿出二百两银子来,也想要捐官,被颜致当场嘲笑了。
“二百两连个九品县丞都捐不来……你还是拿着这二百两好生回去过日子吧?!”
周行榕家中本来就贫,这二百两还是搜罗了亲娘跟妻子的所有首饰及家中自他当官之后的积蓄,凑起来的。
他原以为颜致瞧在曾共事一场的份上会替他走走门路,哪知道压根未成。
——谁会对企图越过自己往上爬的下属心存善意呢?除非脑子坏了!
颜致在官场里浸淫多年,万不曾料到周行榕从他家出来,还未过街口便被人拦住了,那人黑衣黑帽,整个人都罩在斗篷里,语声极为清晰:“大人,我家主子愿意替大人捐官……”
第二日,周行榕便成了西南某县的七品县令,离开了这个一度令他极为迷茫听帝京,带着母亲与妻子去赴任。
这一切,至少对柳明月来说,是压根不在考虑之列的。
年后她便写了拜贴,投到了本地府尹府中,求见府尹夫人。
本地府尹姓方,年约四旬,在此任职不满五年,正房太太姓温,非是柳明月外祖家一系,乃是国舅温世友家这一支的旁支,算起来与温青蓉乃是堂姊妹,要唤温世友一声堂叔。
在白瓦关,许多人见到她都当国舅家亲眷来捧,那方温氏在京中虽身份卑微,未见得国舅府如何待见,但在这小地方,却以皇亲国戚而自居,其夫方裕兴又掌着一方政务,更是眼高于顶,看到柳明月的拜帖,大感奇怪。
“这位相国府独女怎的想起来我了?”
旁人或者不知她的底细,只当国舅家的堂侄女来捧,但长年在京中的柳明月岂不知她的底细?
方温氏实猜不透柳明月的来意。
不止是她,便是柳明月身边的春凤也不明白自家主子的想法,去府尹府唠叨了一路。
“姑娘身份比之这位方太太,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她不过就是个破落户的女儿,仗着姓温,类型白瓦关一众没见过市面的夫人们,小姐何必纡尊降贵前去拜访她?”
“到了府尹府上,你万不可说出这等没见识的话来!就算是方太太在国舅府里不得人缘,哪怕与国舅府一脉压根不再来往,你也务必要做出恭敬之态。”
她所做之事,不但要这位府尹府夫人心甘情愿的相助,还得府尹通融,否则如何能成?
远在边关,哪怕她是相爷独女,如今做起事情来,也不希望以势压人,抬出阿爹名号来,万事俱成。这种法子,岂能长久?
春凤不情不愿应了下来,跑去掀帘子,请她下马车。
府尹府上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掩面,这是昨天的更新……补的,表打脸……今晚还有一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