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一往间,景昀见景晟的目光愈发清淡,心中明白,将父亲劝回家去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不由得苦涩不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宁珞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按住了他还欲斟酒的手,柔声劝道:“景大哥,明日还要赶路,少饮几杯。”
景昀的手滞了滞,终于放了下来,苦笑了一声道:“我明白,你放心吧。”
道观不大,清虚让人面前收拾了两间屋子出来,余慧瑶和邹泽林便先行下山去了,留了景昀夫妻俩和几名侍从在道观伺候。夜深人静,这山间空谷越发清幽,景昀将景晟送到禅房,却依然固执地站在门外不肯离去。
“父亲就这么狠心,把尘世中的一切都斩断了吗?”他颇有些绝望地问。
景晟沉默了片刻,点着了烛火,示意他进来,掩上了门。望着膝下这个令人骄傲的儿子,他轻叹了一声道:“昀儿,我本以为,你应当是最能明白我的。”
景昀跪在景晟脚旁,沉默不语。
“你如今功成名就,也有了孩子,可若是珞儿有什么不测,你会何去何从?”景晟淡淡地道。
胸口仿佛被人用手揪住了,景昀一下子就闷得喘不过气来,他哑口无言。
“只怕你比我更决绝,”景晟凝视着他,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我有说错吗?”
景昀终于放弃,只是哑声道:“父亲,那你好歹定时给我们捎个信,也好让祖母放心些。”
景晟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又问:“你和……他现在怎么样?“
景昀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个“他”是谁,斟酌着道:“我在西北已经很久没有面圣了。”
景晟有些怔楞,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其实,他虽然贵为天子,却也是个可怜人,当年为了平衡朝臣的权势,不得不娶了你母亲的表姐,后来又在宫中多有掣肘,反倒不能如我们一般随性,他对你母亲,并没有半分亵玩之心,实在是天意弄人。”
景昀的神情有些僵硬,显然不想和父亲深谈这个问题。
景晟同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不要再对他抱有怨恨之心了,我自在外后也想了很多,当年的事情没有对错,这些年,他身为九五之尊,就算心里再怎么想亲近你,却为了你和你母亲苦苦隐忍,现在他身边的人都这样了,若你还不肯原谅他,他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是,父亲,我明白了。”景昀垂首应道。
“去吧,不要再挂念我了,”景晟微笑着道,“我很好,只盼着能为自己和你母亲修个来生。”
景昀站了起来,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
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烛火晃动了两下熄灭了,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终于缓步离开。
夜已深,虽然山下仍是冬末,这道观中吹过的风却不见寒意。想是这里身处山坳,外面的寒流被阻在了青山之外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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