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弥漫全城的血腥气已在一个多月的日晒雨淋之中渐渐地淡去了。那片屹立数百年而不倒的宫殿,仍旧是金瓦红墙威严肃穆的模样。
龙椅上坐着一个面容清秀的男人,狭长的眼睛微微地眯着,天生一副笑脸。
他的手上是一本陈年的奏章,上面字迹潦草地写着“臣柳静安遥叩,愿圣上龙体安泰,万载千秋”。
“万载千秋?”他勾起唇角,笑了。
这世上没有“万载千秋”,只有“风水轮流转”。
当了那么多年的“微臣”,如今终于也轮到他柳静安来坐这赤金打造的龙椅了;上个月还坐在金銮殿上听人高呼“万岁万万岁”的那一位,如今正在城门口挂着喂乌鸦呢。
想想就令人身心愉快啊!
随着“啪”地一声轻响,那本奏章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进了火盆里。
阶下跪着的死士魏央打了个寒颤,头埋得更低了。
“失败了?”柳静安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上轻敲着,抬起了头。
“是,”魏央哑声道,“属下无能,让他跑了。”
柳静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依旧温和:“起来吧,这也怪不得你们。君遇这个人——先前倒是朕小瞧他了。”
魏央急急地抬起了头:“属下愿将功折罪,请圣上恩准!”
柳静安笑着摇了摇头:“败了就是败了,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君遇已经不在坝子镇了,这会儿你再去杀他,还怎么栽到黎珩的头上去?若是露了馅,让南疆那帮疯子记恨上了咱们,你还想以后有好日子过吗?”
魏央无言以对,额头上的冷汗吧嗒吧嗒地滴了下来。
柳静安叹息一声,摆了摆手:“去吧。你的家人,朕会叫人妥善安置的。”
魏央沉默地跪了许久,双手慢慢地攥成拳撑在地上,一点一点站起身来,倒退着出去了。
柳静安招手叫了心腹太监戴明进来,笑问:“君遇到哪儿了?”
戴明躬身道:“今日一早的消息,说是到了青州驿,看样子确实是奔着京城来的。”
“还挺快。”柳静安笑了一声,手指仍然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戴明忙赔笑道:“是挺快。他摆出了南疆王世子的身份,哪个驿站敢不给他安排最好的车马呀?昨儿还有消息说,他身边那个女人为了争驿馆最好的房间,把当地府尹的妹妹都给打了!——这股子跋扈劲儿,倒有几分前朝懿安公主的影子呢!”
柳静安眯起眼睛,笑意更深了:“只有你这种蠢货才会信他们是真跋扈!你以为这是女人争闹打架的事么?君遇周旋在京城权贵之中装了十几年孙子,这些保命的心思和手段,他可比你通透得多!”
戴明闻言“嘿嘿”地笑了两声,连称“奴才愚钝”。
柳静安仍然笑着,指尖拨弄着手边的黑玉纸镇:“不过,懿安公主尸骨未寒,他这边转眼就带着个女人同行同宿招摇过市,倒也有趣。”
戴明赔着笑,意味深长地道:“熬了那么多年,好容易熬得懿安公主那妖妇死了,他也该是时候直起腰来做个男人了!”
柳静安“哈哈”笑了两声,随手在戴明的头上敲了一记:“你一个太监,懂得什么男人女人!”
戴明笑嘻嘻地跪了下去:“奴才不懂得什么男人女人,但奴才知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皇上手里都是面团儿——皇上若肯捏巴他们两下,那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柳静安笑着啐他一口,站了起来:“就你嘴巧!不过——他既然肯回来,朕若不给他准备点儿什么,那也对不住我们这十几年的交情,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