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委实不知,只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愿大义灭亲!”
当魏王召见,将其弟在接收右扶风反魏豪右私产时中饱私囊等罪状摆在彭宠面前时,彭廷尉惊愕不已,下意识地请命,由他来办理此案,以证清白。
此人能力确实一般,不但管不好家里人,连家奴平素也颇为跋扈,仗着是廷尉府的人就招摇过市。
“倒也不必如此。”
第五伦看着彭宠,说起两个春秋战国时的故事来。
“赵成侯时,梁车担任邺县县令,他亲姐前去探望他,天晚了才赶到,城门已关,于是她翻过外城而入……”
说到这第五伦停了,笑道:“这城垣当真矮小。”
是啊,就像他这新政权的犯法成本一样,轻易逾越。正因为制度草创疏漏太大,连修补制度“墙垣”的可靠士人都不够,才在短时间内冒出这么多问题。
这个典故后面的事,彭宠是知道的,梁车遂依法砍断了亲姐姐的脚,也算大义灭亲。但赵成侯却认为梁车不慈善,就收回他的官印,罢免他的官职。
第五伦说的第二件事,则是春秋时楚国,大臣石奢抓到杀人犯,竟是他的父亲,于是就将父亲释放,自己去向楚王请罪,最终自杀伏法而亡。
诡异的是,几百年来,这世上的道德,对秉公执法的梁车是一边倒的抨击,对石奢则是赞不绝口,汉代以来尤甚。
其父攘羊,而子证之;父为子隐,子为父隐。孰为直躬者?这时代的评价标准显然是倾向于后者。
“廷尉,你是想做梁车,还是石奢呢?“
彭宠吓坏了,不论是丢官还是自杀,他都不愿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第五伦笑着让彭宠稍安勿躁。
“自古律令公正与孝悌两难全,于是余想了个办法。”
“自此以后,但凡主审官有亲属、姻亲、故旧犯法者,审讯时必回避,如此既能全亲亲之意。也不至于如石奢一般,欲同时全忠、孝之义而不得不自杀。”
既然亲亲相隐根深蒂固,正面不好突破,第五伦索性顺势推出一个回避制度。如此既能得到士人一片美誉,又能避免往后的亲属包庇。
“是故彭纯一案,廷尉暂且回避,交由廷尉掾郭弘审讯,何如?”
彭宠这才松了口气,作为掉队最厉害的元勋,他原本靠着替第五伦对渭北豪强开刀,背了好大一个黑锅,稍得增户。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虽然板子没直接打到身上,但封侯恐怕是无望了……
彭宠正要悻悻而退,不曾想第五伦却又喊住了他。
“宗室第一关、第六犊违背《夺田罪》,夺人渭北之田数十顷。有人以为当交宗正处置,但余思虑再三,国法大于家规,这案子,廷尉还是要担起责任来,好好查办!”
好家伙,锅又来了!亲弟弟的案子他能回避,但此事却避不了。
听魏王的意思,此事是要严查的,彭宠知道,事后自己一个离间骨肉的骂名是跑不掉了,宗室们只怕要恨死自己,但他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下拜:
“臣定依律彻查!”
……
第一、第六两位族长被送去廷尉审讯,归还所夺田亩,再将爵位削一级,降到“男”,不得再担任支系族长。
但第七彪和第四咸却没有公开处理,第五伦给彪哥送去了几分“贺钱”,吓得第七彪当场就要休掉那几个城中豪侠送的小妾。
而第四咸那边,则被魏王唤入宫中小宴,回来后就将熟人占据的好摊位撤了。
制度不全,权谋来凑,但红线好歹是划出来了:公开夺田、利用职务之便私吞国家资产,挪用国库发下去的粮食等,处置格外严苛。
至于其余小奸小恶,目前也只能缝缝补补。
二月有春社,往年社日,往往是第五里最热闹的时候,但如今不少宗室都跟着进了常安,居住在北宫里陪伴王祖父,于是宗室的社祭也挪到了刚建成的“田王庙”处——旁边的高庙还没开始重建,田横却已经鸠占鹊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