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耀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呼吸变得很轻,许久许久,哑声道:“可大殿下胸襟开阔,豁达疏朗,虽有些矛盾,但也不至于与个小娘子一般见识……”
韩奕挑眉,娓娓道:“瞧瞧,你说这些话时,自己先失了底气。大皇子若当真不计较的话,绝不是胸襟的问题,是头脑的问题了。谢贵妃身份何等矜贵?因不得陛下宠爱,在宫中被赫连皇后压得抬不起头来。大皇子身为谢氏所出的长子,是皇子当中最没有脾气和架子的一个,这个自然和天生的性格有关系,但何尝不是因为在宫中际遇不好,才不得不平易近人?即便大皇子当真如你所说的那般风光济月,不计较自己的得失,难道他就不心疼生母吗?”
韩耀怔愣了片刻:“可是父亲,我……”
韩奕拍了拍韩耀的肩膀,轻声道:“放在十多年前,若赫连皇后愿意为你做主亲事,不管是谁,父亲都会真心为你欢喜。赫连将军夫妇殉难后,陛下看似宠爱中宫,却收回了赫连氏的兵权。赫连族中凋零,如今连面上的风光都没了,全依仗赫连皇后一人支撑度日。她现在是中宫,再得宠又能如何?一时的风光罢了!大皇子母子如今在宫中,虽看似度日艰难,风雨飘摇,实然也不过是看似罢了!你不趁落难时雪中送炭,难道要等谢贵妃母子手掌大权时,再去锦上添花吗?”
韩耀缓缓垂下了眼眸,极轻声的开口道:“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韩奕虽是不忍,还是摇了摇头:“四位皇子各有母族,且都有相应的势力。皇后至今一无所出,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凭仗,但凡她有个皇子,父亲也不是不能考虑此事。陛下的偏心,父亲也是亲眼所见,那贺氏女也确实颇受陛下宠爱,甚至看似超过了几位皇子。皇位这事,我们说再多也是无用,最后还得看陛下的意思,中宫盛宠数十年……”
韩耀头脑一片空白:“只因她将来可能一无所有,父亲便看不上了吗……”
韩奕移开了眼眸,不忍道:“若这婚事放在你二弟三弟身上,父亲也不会如何反感。若不是大皇子专门截住了为父特意来说此事……为父说不得也会和你一样,心存侥幸。可你是我韩氏寄予厚望的嫡长子,许多事,不能有半分的冒险。”
“别人有资格说不、说要,你没有。你也不能一事无成!否则,我们韩氏将重回泥地,说不得世世代代,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你必须去抢去夺!不择手段的向上爬!到时,你才能说,你想要,你可以要。到时,你的子孙,才能如王谢子弟那般任性!”
韩耀怔怔然的抬眸望向韩奕,许久许久,不知要说什么,可不知为何,心里茫茫然的难受着:“父亲,阿熙人很好,对儿子也好。以后儿子会很努力、不!会更努力,比所有人都努力,一步步的朝上走,若皇后当真提起来,父亲不要一口回绝此事,可好?……”
“阿熙,真的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娘子,我从没有见过这样好的娘子,从没有人像她这般待儿子,如珠如宝……父亲,没有好的姻亲,阿熙什么都没有,我也能走到万人之上……父亲,儿子求您了,若有半分机会,就允了这婚事吧。”
韩奕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眸中已无半分的不忍:“你这个岁数,如何知道什么是最好?你以后还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人,走很长很长的路。她只是路途刚开始的一片风景,因为你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风景,才会被吸引。她绝不是最好的,也不会是这一生待你最好的人,前面还有许多人,许多路,更多更美的风景等着你。待你真正的好,是对你、对我韩氏有帮助的娘子或是姻亲,你可懂?”
韩耀努力的睁开眼,仰着脸,不让眼泪滑落:“父亲,那也许不是最好的,但我知道,这肯定是我最想要的……父亲就没有过。想要的人或是东西吗?”
韩奕沉吟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我韩氏子弟,没有资格任性!你自小聪慧,最是玲珑。如今,你为何要哭?真得是因为父亲不允你吗?你哭,是因为你明白,只要你与贺氏女的婚事敲定,那么你将永远失去大皇子的信任!”
“你与大皇子朝夕相处,心中最是明白他对中宫,对贺氏女的忌惮与厌恶!你知道这婚事没有希望,若是选择了,你将没有任何前路可言。如此,你无助,你凄惶,你哭!你心里明白一切!为何还要来逼迫你的父亲?或是,为何还要父亲来逼迫你选择?莫不是如此,心里就能好受一些吗?”
韩耀的手慢慢的松开了韩奕的衣襟,似乎转瞬之间,那双眼眸犹如失去了一切光泽般,他空空洞洞怔怔然的望着前方,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在地上晕染开来。
风吹过泪湿的眼眸,那一树的繁花,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荡在半空中,仿佛整个天空整片云,整个院落都是花色,美妙的然若梦境一般……
风停歇了,半空中繁花锦绣,也逐渐的沉寂,打着旋落了下来,片刻间,零落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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