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已经空空如也,整个包房里,撤的只剩下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椅子贾长青坐着,自然没有苏乙的份。
“贾爷,人带到了,这就是耿良辰。”小辫儿青年笑呵呵道。
贾长青上下打量着苏乙,苏乙笑呵呵一拱手:“贾爷好。”
“看着不错,像条汉子。”贾长青笑呵呵开口,“能废了王士海儿,应该也算是个有本事的。耿良辰……拜了谁家的码头啊?”
“无依无靠,不拜天不拜地,也不拜人。”苏乙笑道。
“哟。这么独?”贾长青乐了,“做独夫的,一般都不得好死啊小兄弟。”
“不得好死,总比不得好活强。”苏乙道。
“有道理。”贾长青点头,“你废了王士海儿,打算怎么了这事儿?”
“王士海啊……”苏乙笑容微敛,略作沉吟,“这人虽是咎由自取,已经受到了惩罚,但他给我们丁字沽脚行造成的损失,却还没有补偿。”
“原本这事儿不算完,但既然贾爷出面了,这面子不能不给。”苏乙道,“让王家三兄弟让出白河码头的脚行,其余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小耿啊……”郑山傲脑子瞬息万变,迅速做出决定,“他得罪你们青帮了吗?”
“是有一些误会。”吴四儿如实答道。
郑山傲叹了口气:“年轻人不懂礼数,做事难免不周全,你转告贾长青,就说有什么误会,大家说开了就好,如果事儿不大,也没必要闹僵,对不对?”
吴四儿眼神一闪,道:“郑老爷,问句不该问的,这耿良辰跟你是……”
“后辈。”郑山傲吐出两个字。
吴四儿沉默片刻,拱手道:“明白了,郑老爷,我这就回去跟我们老大转告您的话,您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郑山傲道:“我和厉兄弟有日子没见了,贾长青是他徒弟,让他帮我向厉兄弟带好问安。”
“我听清楚了。”吴四儿躬身一礼,先是退后两步,然后转身离去。
郑山傲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他对苏乙有需求,遇到这种事儿,施恩于苏乙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有了这层人情在里面,等于他郑山傲先落了一子。
他不知道的是,别说他先落的这一子,就连他这个人,都在苏乙的这局棋里。
登瀛楼。
贾长青被苏乙一句反问,给问住了。
是啊,苏乙知道他贾长青是谁,但他却对对方几乎一无所知。
这年头儿,时局太复杂了,谁也不知道你碰见的人到底什么来头。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一个人,也许就有天大的背景。
俗话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话不全是贬义,之所以胆子越小,是因为站得高了,见得多了,懂的就多了,就有了敬畏。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贾长青在津门街面儿上作威作福,但他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这世道有很多人是他惹不起的。
青帮悟字辈儿大佬,手下过万,听起来很威风吧?
真在有些大人物眼中,那就是个屁!
魔都的黄金荣,是跟他师父厉大森同辈的青帮龙头大佬,他跺跺脚,整个魔都都抖三抖,够威风吧?
有一次他在戏园子里捧的角儿被人喝了倒彩,他一看是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就派人去打了这人两耳光,那年轻人什么话都没说,扭头走了。
按理说这事儿小的不能再小了。黄金荣不知道把多少人沉到了黄浦江里,打人一巴掌算什么?
但偏偏,这次他惹了祸事,差点小命都丢了。
原来那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是之江督军卢永祥的大儿子卢筱嘉,大军阀家里的公子哥,怎么能被他一个帮派头头给欺负了?
没过几天,黄金荣又来听戏的时候,卢筱嘉带着十几个便衣军人把黄金荣围了,用枪指着他光秃秃的脑袋,把他给架走了。
黄金荣被带走后遭遇了什么事情,无人得知。半个月后,魔都的另两位大佬杜月笙和张啸林出面,打通了卢府内部关系,花了三百万巨资,总算把黄金荣赎了回来。
黄金荣自此对此事讳莫如深,再也不提。
而他是魔都青帮辈分最高的大佬,他不提,自然也没人敢主动戳他伤疤。
这件事情虽已经过去十年了,但它带给青帮大佬们的警醒,却依然历历在目。
这件事让他们知道了,帮派再大,手下再多,碰到了有枪有权的,照样歇菜。
人家需要你的时候,你是大佬,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是夜壶。
“耿兄弟这么一说,倒是我姓贾的唐突了。”贾长青脸色阴晴不定,“恕我眼拙,敢问耿兄弟,您是哪一路的神仙?”
最终,贾长青选择了谨慎。
苏乙淡淡一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是哪一路,日子久了,在贾爷眼中是藏不住的。不过要说真神,贾爷您才是真神,我耿良辰,最多是狐假虎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