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乙回到自己的住所后,马三的死彻底发酵开了。
法租界巡捕房、宫家父女、郑山傲都到场了。
宫宝森看着徒弟的尸体,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伛偻着背,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宫二和马三的感情虽然不是太好,但毕竟是师兄妹,她又不是铁石心肠,怎能不伤悲?
她抱住父亲的手臂,默默垂泪。
老姜脸色惨白,颤声喃喃:“怪我……都怪我……”
郑山傲面色凝重,和法租界总华捕廖先勇讨论着这场凶杀案的细节。
“凶手绝对是个练家子,心狠手辣,很懂得怎么杀人。”廖先勇指着马三脖子上的伤口,“你看这里,这个大血管一断,人立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了,身上的血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全喷出来。”
“还有这里。”他接着指着心脏部位的伤口,“一刀毙命,太准了!你知道想要错过肋骨一刀扎进心脏有多难吗?要不是杀过很多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根据现场的痕迹来看,凶手走进来后,先是一刀割了马先生的大血管,让他彻底失去反抗。为了不让血喷的到处都是,不让马先生发出声音,他提前用枕头堵住了马先生脖子上的伤口和嘴。然后他一刀扎进了马先生的心脏,一刀毙命。”
“明天吧,明天去法兰巡捕房领尸体,等仵作查验过尸身,你们就可以把他领走了。”廖先勇道,“诊所的医生伙计我已经全带回巡捕房了,我会亲自盯着这案子,亲自审讯这些人,一有什么消息或者线索,我立刻派人通知您。”
“谢谢啦。”
宫宝森再次拱了拱手,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宫二和老姜急忙跟上。
郑山傲对廖先勇道:“我师叔住在我家里,廖总也可以直接给我拨电话。”
“好,一定,一定。”
门外,宫二问道:“爹,您真的觉得师兄的死是个意外吗?”
宫宝森缓缓摇头:“是不是意外,不重要了。巡捕房的能查出什么来最好,要是查不出……我这个当师父的,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便在这时,郑山傲出来了。
宫宝森看他一眼,对宫二道:“你和福星去巡捕房吧,看着点儿,别让他们糟践三儿的尸首。我和你郑师兄一路说说话。”
“好,爹……”
看着宫宝森和郑山傲离去的背影,宫二只觉鼻子发酸。
人世间的苦大都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让人毫无防备,毫无抵抗。
“姜叔,你觉得是耿良辰吗?”宫二问道。
“不是他。”老姜摇头,但立刻恨声道:“但没有他,三儿也不会死!”
宫二怔怔看着远方的车水马龙,道:“我一直不太喜欢师兄,觉得他这人功利、俗气。但从小到大,师兄没亏待过我。每逢年节,给父亲的孝敬,给我的礼物,从没落下过。我托他办的事儿,他每次也都办的妥妥当当的。”
“师兄大抵是知道我不喜欢他的,但他对我一直如故。以前我觉得他假,可现在想想,也许他只是不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
“姜叔,你说是不是只有人死了,才能念起他的好来?”宫二笑笑,眼泪滑落,“说起来,长这么大,我还从没替师兄做过什么呢……”
她身后,老姜早已泪流满面。
行驶的汽车里,宫宝森和郑山傲沉默以对,一路无话。
说是在路上说说话,但其实,却无话可说。
一路上,两人都各自想着心事。
直到车子停到了郑家府邸的大门口。
“师叔,到了。”
宫宝森回过神来,看向郑山傲。
“山傲啊,你离开关东,是哪一年的事情?”郑山傲突然问道。
郑山傲怔了怔,有片刻失神。
“光绪三十一年。”郑山傲道,“用西历算的话,就是1905年。”
“还记得,那一年你为什么离开关东的吗?”宫宝森再问。
郑山傲微微沉默,答道:“那年,咱们八卦门因受到刺杀出洋五大臣之案的牵连,遭逢大难。门人弟子无不纷纷出逃,只留下宫师叔您一人在关东苦苦支撑局面,方才有了今日形意八卦门大兴的局面。”
“那一年,下了好大一场雪,也出了好多好多的大事啊……”宫宝森感慨道。
“罗刹人和哲彭人在旅顺打仗,北洋六镇新军练成,同盟会成立,京张铁路开修,吴樾刺杀五大臣未成身殉革命……这些事儿,都是在光绪三十一年发生的。”
“那一年咱们八卦门中,也有人加入了吴樾的北方刺杀团,刺杀出洋五大臣,可惜事败,死的死,逃的逃,被张雨亭抓了个哲彭浪人薄无鬼,放在奉天街头滥杀无辜,用来引诱同盟会志士上当。”
“这个薄无鬼以前也是同盟会的人,知道很多辛秘,只是彼时他已经疯了,成了只知道杀戮的妄人。此人不死,我八卦门在关东便无立足之地,同盟会的志士,也永无宁日,每天死在其刀下的乡亲,也永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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