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的大地上,漆黑的火车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带着机械的轰鸣,泛着雪浪而行,它跑的飞快,似乎什么过往仇恨之类的东西都追不上它。
洛伦佐推开了车门,寒风的狂风涌入,柔和的月光被雪幕打散,将黑夜晕染成朦胧的灰色,它们就像旧敦灵的雾气般,笼罩了每一处,有难以分辨的声音在帷幕后响起,仿佛有怪物在大雪下前行。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怀表,距离他们登车已经过去了很久,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半夜,他们现在已经远离了人类的聚集地,此刻方圆数十公里内只有这列火车孤单的行进着。
收起怀表,关上大门,洛伦佐低声念叨着什么,似乎是在计算时间。
昏暗的车厢里传来轻微的响声,塞琉醒了,她裹着毛毯,就像一只等待破茧的毛毛虫。
“你还可以再睡会,我们还有时间。”
洛伦佐说。
黑暗里,女孩摇了摇头。
“有点睡够了。”
她坐了起来,靠在货物的边上,其实她还是有些困,但这个情况下入睡确实有些困难。
车厢内回荡着微弱的刺激性气味,似乎是某种化学药剂,车厢微微作响摇晃,就像母亲的摇篮,不过这个摇篮是钢铁铸就,并且以时速数十公里的速度在铁轨上狂奔。
“有点像以前了。”
洛伦佐点燃了一根香烟,黑暗里有明亮的火光亮起,映亮了他那半张有些疲惫的脸。
“以前?高卢纳洛时的事吗?”
塞琉说着便想了起来。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窝在黑夜的角落里,两个人随意的闲聊着。
那时塞琉的世界仅仅是那座被人遗忘的小镇,当洛伦佐带她踏出小镇的那一刻,她突然理解了“外面的世界”。
一瞬间她的世界变大了,从那座小镇变成了高卢纳洛,变成了英尔维格。
“不,要更久,大概是我还在猎魔教团的时候了。”
洛伦佐回忆着。
“那时大家就是这样,追捕异端,追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围着篝火而坐,拄着钉剑,没有言语,也没有交流,火光的映衬下,一个个虔诚的就像神的战士。”
他说着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但你能清楚的知道,你不是一个人,随着那火焰的摇曳,你能听到他们的呼吸,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你看起来很怀念那时。”
“是啊,虽然福音教会是个傻逼,但这和我生长在那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洛伦佐想着以前。
“大家都是好人啊,虽然好人都死了。”
“所以你才这么想杀了劳伦斯教长?”
“当然了,那些可都是我的好朋友,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倒都以为自己是为了神圣而战,却不知道这一切源于劳伦斯的背叛。”
他的声音很平静。
“真遗憾啊,猎魔人是没有名字的,我们有的仅仅是个单调枯燥的代号……我总不能在墓碑上刻些什么数字吧。”
没有人回应,塞琉无法理解洛伦佐的感受,所谓的感同身受其实很局限,她能做的只有沉默。
过了很久她拿起糖块嚼了起来,声音细碎,就像一只兔子在啃草。
“你还是很害怕吗?”
“这是当然了啊,伟大的霍尔默斯先生。”
塞琉讥讽道。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弱女子啊,我可不像你,猎魔人中枪了还能活蹦乱跳,我中枪了就真的死了。”
“……太过成熟也不是什么好事。”洛伦佐说。
“是啊,按照正常心态,我应该大哭大叫,求你放我回家吧。”
塞琉说着。
“就像那时亚威要带我去什么宴会,其实我不想去,我讨厌不熟悉的人,那种感觉就像拍卖会,我就是舞台上的展品,为大家展示斯图亚特家的新玩具。”
“可是亚威对我很好啊,虽然那个老管家有时候很死板,但他确实对我很好,我不想他为难,就只好硬着头皮去,一个又一个。”
她念叨着。
“其实我应该大哭大叫的,那样一切都轻松了许多。”
洛伦佐听着笑了起来,黑暗里传来他的声音。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
“不是你印象里的那一次,其实在更早之前我就看到你了。”
洛伦佐回想着那个风雪交加的巷子,记得那个男人正拖着塞琉走,女孩当时的反应远超洛伦佐的想象。
听着洛伦佐的话,那回忆也逐渐清晰了起来,她想起自己被猎犬追逐的那个梦境……其实那是她的回忆,那时她被男人拖着走,漆黑的水没过自己时,她也想起了自己紧握的东西。
“真凶悍啊,你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狠狠的砸了下去。”
洛伦佐想着当时的样子,男人的惨叫,女孩的逃亡,那时他还有些不确定塞琉的身份,可那之后他就确定了,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那石头就是她的匕首,她可以抓住的一切,砸碎那镣铐。
“可现在别说是石头了,就算是剑刃也砍不死你吧。”
塞琉毫不客气的说道,现在洛伦佐就是她的镣铐。
“没办法啊,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啊,你的小命借我用一用不过分吧。”
两人的关系有些畸形,明明是罪犯与人质,可在那诡异的信任下,就像一起欢乐旅行的朋友,一路上回忆着过去,说着烂话,然后开开心心的走向死亡。
塞琉突然理解了洛伦佐为什么和奥斯卡能混的那么好,能写出那么见鬼故事的人,也能理解洛伦佐这个家伙的思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