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晔已经快要撑不住,低声道:“也行。”试着活动两下,双腿僵硬,竟是冻得麻木了。他苦笑道:“我走不动了。”
小杉子道:“来,我扶着你。”伸手到他肋下,将他慢慢地搀扶到了房外的廊上。杨晔被冻得全身僵硬,行动甚是困难,于是顾不得体面就地坐下,小杉子蘀他将斗笠去除。杨晔道:“小杉子,能不能给我点酒?”小杉子道:“你等等。”这是个酒作坊,只是冬日里停火了而已。他便去酒坊那边用葫芦给杨晔灌了一葫芦酒舀过来。看来他虽然有些怕凌疏,但也不是怕的太厉害,倒像是敬畏有加多些。
尔后小杉子赶着车下山而去,杨晔坐在廊下,将那一葫芦酒一口口地喝了,身上总算暖和了些。他游目四顾,见这三间房地基打得甚高,砖木所建,带着宽阔的前廊,连着那边的几间酒作坊,比一般的农舍要好上许多。他凝神听房里的动静,却无声无息,似乎没有人居住一般。
杨晔叹口气,疲惫不堪地伏在自己膝头,过的片刻,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再醒,是被谢娘的大嗓门儿吵醒的,听得那婆娘高声大气地道:“哎呀,这都冻的发热了!要有个好歹可怎么是好?凌子你这娃儿恁狠心,好歹是自己婆娘,就这样扔在外面不管了?还不让她进房里去?”
杨晔懵懵懂懂地抬头看着她,却忽然感到自己全身酸痛,头昏昏沉沉地,然后身上被披了一件厚厚的棉袍,想来是谢叔的。他被小杉子搀扶起来,谢娘在后面一推,就把两人搡到凌疏的房中去了,接着又塞进去一篮子饭食。
房中烧了火墙,温暖如春,凌疏在门里,本打算接着那一篮饭食就关门,此时只得后退一步,沉着脸看着小杉子把杨晔搀扶进来。他一直这么不动声色地看着,小杉子有些心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想绕过凌疏,杨晔道:“小杉子,我自己会走。”轻轻推开他,恍惚中见南窗下一张大床,他踉踉跄跄地奔过去,强撑着把外衣和乌皮履脱掉,一头栽在床上,扯过棉被把自己从头到脚裹住,再也不肯出来。
凌疏跟过来,道:“这是我的床。”
杨晔道:“我不管!”将脑袋一蒙,自顾自地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迷迷糊糊中觉得似乎有人来给自己把脉,接着不久后,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香。他稍稍清醒了些,过得片刻,听得凌疏轻轻凑到了身边,道:“你起来吃药。”
杨晔如聆仙乐,强撑着想爬起来,却未能得逞,微一动,眼前便是一阵发黑。他轻轻哼唧两声,被凌疏给揽住肩头扶了起来,将一碗药递到唇边,一口一口喂他喝了。杨晔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就势儿靠进了他的怀中,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这熟悉的触感太好,让人沉醉不已。他伸手搂住凌疏的腰,低声道:“凌疏,我病了,你不能撵我出去。”
凌疏不语,杨晔恍惚中感到他胸口一起一伏,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过得片刻,凌疏道:“你接着睡。”把他放躺在床上盖好了棉被,自行过一边去。
这般将养了两天,一天三服药灌下去,杨晔在这天晚上忽然清醒过来,额头上满是虚汗,但神智清明了许多。他慢慢转着头游目四顾,房间中已经点起了蜡烛。凌疏正在案前灯下很认真地看着一本账本,想来是山下飏春酒肆里的烂帐,旁边放着那把枕冰剑。
他默默无言地盯着凌疏看了半晌,凌疏觉察出来,却并不看他,只是低着头接着看账本:“你若是好了,就离开这里吧。”
杨晔幽怨地瞥他一眼:“我没好,我还病着呢,不走。”
凌疏又是久久不语,过得良久良久,听他道:“你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来这里以后,好容易安定下来,不想再有什么波折了,也不想再牵连无辜之人。况且我是天煞孤星的命,纵然现在无碍,时日长了,却终究会对你不好的。”
他转头看着杨晔,从前的冷漠和傲岸已经几乎不见踪迹,唯有一片寂寥落寞之色:“所以你还是走吧。如今你是大衍王朝的亲王,富贵逼人,权倾天下。这地方,不适合你。”
他似乎是说给杨晔听,又似乎在喃喃自语。杨晔对他的话却置若惘然,支撑着慢慢爬起来,下了床,只觉得两腿虚软,却坚持着走到凌疏身前,道:“我给你带了一样东西来。”言罢从颈中取出了一条金链,末端挂着一块朱红色的玉环,遍体金丝铁线缠绕,闪烁着流动润泽的光芒,一看即知为上品。
凌疏看着他,眼神迷惘。杨晔便对他笑了笑,忽然单膝跪地,拉过他的一只手,将那玉环郑重地放到了他的手心里,道:“这是金丝红竹玉,来自海外的东瀛,咱们中原不多见的。据说他能破解你的命格,让你以后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也不会再克别人。凌疏……”
他沉沉地叫了一声,抬头仰望着他:“什么算是好命,什么又算不好的命?天下人看来,我算是好命了,可是我心爱之人流落天涯,撇我一人在京师孤零零受苦,这算是好命吗?所以我不觉得你天煞孤星有什么不好。其实我真的不信这个,但为了你,我去弄来了这块石头。现在我送你,你不能拒绝我!我很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过一辈子,这话我跟你说了不是一次了,可你究竟明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