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宝钦忽然醒了。
她一向睡得浅,以前在军营的时候,常常连铠甲都不脱,枕头边上还放着兵器,倒是在行宫里的这两个月还略微沉些,好歹能一觉到天亮,似这般半夜忽然警醒的情形少之又少。
秦国比郑国凉得早,虽才过了中秋,晚上却开始吹起了凉风,嗖嗖地刮过,发出各种声响。宝钦竖起耳朵仔细听,除了风卷起树叶的声音,那院子里似乎还有依稀的脚步声,软底的鞋子,轻悄悄的,像猫一般。
宝钦顿时就清醒了,翻身下了床,随手摸了个烛台在手里,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踱到门边。她习惯了独居,屋里并不留人,就连清雅都歇在隔壁的厢房里,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
会是谁呢?宝钦的脑子里迅速地转动着,李柯鸣安插在她身边的那个丫鬟,还是秦家兄弟派来一探究竟的探子?除了这几个方面,她想不出还会有谁对她感兴趣。
外头那人走到门口却不动了,安安静静地就站在外头,也不知在等什么。宝钦却是不慌,千军万马她都挡了,更何况门外只有一人。虽说而今武功尽失,但她头脑清醒,身手依旧灵活,只待那人一进屋——
她脑子里正琢磨着每一招如何下手,外头那人却说话了,声音很低,语气温和又肯定,嗓音是熟悉的温柔和婉,犹如暖玉,“宝钦——”他说:“是我。”
大师兄!
宝钦破天荒发了一下呆,直到又听到师兄清冽的笑声,她才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扔掉手里的烛台,左手开门,一股脑就朝门外的人影扑了上去。
宝钦是早产儿,身体一向不好,尼姑说她阳气不足怕是养不大,得充作男儿养。于是将军府里便得了个大少爷,日日地药汤不离口。到她五岁的时候,钟母过世,钟父便把她送去了清凉山寒石老人门下当徒弟,做了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
寒石老人门下拢共才三个弟子,二师兄林肃素来老成持重,说话行事比宝钦的师父还要严肃些,宝钦最是畏惧他。但她跟大师兄梁轻言却极要好,幼时初到山上,她总是哭鼻子闹着要回家,也总是大师兄好言好语地劝着,陪着,拉着她一起去后山摸鱼掏鸟蛋,燃了火偷偷摸摸地烤鱼吃……
后来大师兄要回京,宝钦拉着他的衣袖还哭了一场,依依不舍地送了十里路。到宝钦十四岁的时候,钟父才把她接回了西北,准备学些规矩后就要嫁人的。结果后来却出了事,她无奈之下才扛起了西北军的大旗。
她十五岁的时候,大师兄千里迢迢地从京城赶了过来,偷偷地带她去几十里外的小镇上办了及笄礼,尔后,便一直陪在了她的身边。除了钟父和师父,他算是宝钦最亲密最信任的人了。
“哭鼻子了?”梁轻言拍了拍宝钦的后辈,笑着柔声问:“真哭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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