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转眼便出,明瑜这日随了阮洪天再去孟城白鹿斋探江夔。他已能拄着拐杖走路,精神也安健,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回江州,顺道将堆积了满腹牢骚的周妈妈也带了回来。一路听她唠叨着老太爷的种种,渐渐有些走神起来。
那画册早两日便已经拿了过来,薄薄的一册,装帧得极好,她给放在了父亲书房桌案的显眼处,便开始了等待。只父亲这两日却又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未见他进书房过。
原来江州一干富室都晓得了再几个月皇帝驾游江南要在此停留,驻跸还未定下。自家园子虽不及荣荫堂意园那般盛名,只也各具其妙,若侥幸能中选,那便是天大的荣耀。故而暗地里都在奔走,有些长袖善舞的,甚至绕过江州府直接寻到了江南总督处。阮洪天不甘落后,各处打点自是少不了的。
傍晚时分,马车终于停在荣荫堂气派轩然的大门前。明瑜下了马车,随了阮洪天跨进高高的铜槛,行至仪门,宽道两边的各四座狮上正被夕阳抹上一层彤辉,反射点点碎金的光,照得人有些刺目。
“爹。”
明瑜紧走一步,叫了声阮洪天。
阮洪天回头,朝明瑜笑了下,停住脚步,等女儿上前与自己并排。
“爹,我前日特意放你书房桌上的那本梵书,你看了没?女儿偶尔在书坊间看到,觉着极好。特意译注了出来,爹你也去看下。”
明瑜道,仰头看着父亲。
阮洪天一怔,随即轻轻拍了下自己额头,笑道:“瞧爹,一忙起来就忘了。本来三月的各地掌柜报账要提前到这个月,那些远的要派人过去通知延后。待空了些,爹再去看……”
阮洪天话还未说完,迎面就见柳胜河匆匆迎了过来,道:“老爷,谢老爷今日派了人来,晓得老爷出去了,就叫回来过去一趟,道有事要议。”
阮洪天应了一声,回头歉然看了下明瑜,轻拍了下她肩,回身又朝大门外去了。
明瑜望着父亲急匆匆消失的背影,怔怔蹙起了眉。听身边春鸢的轻声催促,这才转身,低头慢慢往后堂里去。
自己之所以这般行事,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曾想过若是真开口将荣荫堂倾覆,如今自己是重获新生带着前世记忆回到十年前的实情相告,父亲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必定以为自己中了魔怔在胡说八道。想来想去,只能委婉点醒父亲。这才费心费力将荣荫堂的一部兴衰史假托藩外之邦稗史细细描绘成册。又怕印刷之时被人看去附会,有毁谤皇家嫌疑,索性用梵文,待拿到画册后,自己在旁加了注解,这才放在了父亲的桌案之上,盼他能看到寻自己过去问话。不想却事与愿违,父亲太过忙碌,一连几日都未进书房。
过了今日,父亲若还不看那画册,明日便是堵,她也要将他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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