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伸头去看十七手中拿着的那些野山菌:“你哪里去弄的?”
十七立即本性回复,起手便拍了他一记熊掌。如今她最怕的就是他了,亲眼见识了他生吞蘑菇的本领,还振振有词说他千羽“与天地共养食,乃道家本色”。
她厉色道:“千羽!你不许抢东西吃!”她还有话要问他呢,“你什么时候才开始辟谷?”
千羽对此避而不谈:“那我帮你去收拾麂子?”
“不必了。”
“你一个女孩子家又扛不动。”千羽风流起来相当潇洒。
“我很扛得动!”从天连山的断木河扛到此处,还有脸说她扛不动?
两人争争吵吵令关九郎皱起剑眉。夏泠也开始嫌烦,拈了个棋子脸色不利落。关九郎便看他如何让赵十七安静下来。只听他淡淡道:“饿了。”
他的声音不大,赵十七却立即从与千羽的激烈嘴仗中抽身而出:“夏公子,你说什么?”
夏泠眼尾扫一下关九郎,装起柔弱来:“饿。”
赵十七听了,翻手给千羽一个头皮:“你家公子都饿了,你还跟我纠缠不休!”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赵十七因不能打夏泠,如今全发作在千羽千寻身上。
千羽锃滑油亮的道士头被她拍歪,怒道:“他、他、他,如今哪里还是‘我、家、的’公子?!”十七想着夏泠饿不起,早已扛着麂子奔厨房而去。千羽一心偷吃麂子胸脯肉的鲜嫩部分,也跟着过去了。
夏泠望着他们吵闹着远去的背影,打开折扇笑:“这里是不是挺有趣?”为着自己成功将赵十七“赶走”,他还拿起茶杯敬关九郎,以茶当酒以示庆贺。
他显然将赵十七刻意做出来的低三下气,视为自己的教导有方,对此很是受用,眉梢浸透的笑意仿若暖玉一般温润。
关九郎彻底失语了,默默喝茶。
他看出赵十七这里有夏泠坐镇一日,并没有他可以入手之处。
两个男人之间的空气重新渐渐安静沉重起来。
第一阵秋风扫过大漠,已然有些微寒意。夏泠情不自禁缩了缩背,苍白的脸色映着荒漠,仿如瓷人儿般易碎。
“夏公子,你,”关九郎走了一步棋,“冬天也不能到了吗?”十七一团努力准备安排他们几个过冬,关九郎却能够感觉出来,十七准备的过冬储备都将被浪费掉。
夏泠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他也音外有话:“关大人,那件事情已经过了时机了,你务必死心。”
两人彼此淡淡一交锋芒,双方都心知肚明,大家都不是闲人,不会没事情来陪着赵十七。
楚云深、葛蔽被逼自尽之前,暗示赵十七“沙漠之眼”就在她手上。关九郎和夏泠都在场,旁人看不出的蛛丝马迹,他们却能嗅出一二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爷爷们死后赵十七身心俱伤,那一段时间关九郎若能逮住她,再动用神捕门的刑具,说不定便能让她供出“沙漠之眼”的线索。
所以,夏泠借助自己的军中身份,设了点迷局引开关九郎。又抢先一步寻到了赵十七,迅速将她带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岂兰崖。
他看她整个人晕晕沉沉的恢复不过来,便先让她蒙头蒙脑休养了十几天。待她略清醒,又让千羽千寻装笨扮蠢,哄着她出来做事情散散心,不让她一昧沉沦在爷爷们的死亡阴影中。
如今的赵十七,已经逐渐恢复了元气。
她是性情坚强之人,关九郎错过了时机,哪怕动用神捕门的刑具,想要撬开她那张嘴,只怕也不会有所收获。
所以,夏泠要关九郎“务必死心”,那些血淋淋的硬手段就免了吧,使了也白使。
关九郎说:“你也不希望她说吧?”
“沙漠之眼”传说在大漠深处,南煦拿不出这份实力去取这笔财宝,真正在乎的都是漠北各族邻近沙漠的国家。关九郎没有将宝藏线索尚存之事上报神捕门,他的做法和夏泠简直不谋而合,就是要让其不再流传于世。
“既然如此,为何不快些灭口?”大家都是见惯生死的男人,这种想法不需要掩掩藏藏。
夏泠低头继续看棋局:赵十七相对而言,跟他交情很薄。
他捉了她的爷爷去问斩,将她和兄弟们逼入绝境,让她失去了平静的生活。她非常有可能杀了他最好的朋友,又刺过他两刀,还导致他坠崖,几乎破坏了整个漠北的局面。他又为了追查她的师承来历,将她骗上了岂兰崖,还被她识破……
他杀她,于情于理于法皆天经地义。
他抬头:“你认为呢?”
关九郎慢慢敲了敲棋盘:“人之将死,其行也善?”
夏泠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关九郎亦盯着他:“夜长梦多,夏公子。”
夏泠掂着一黑一白两个棋子。
当初没有立毙楚云深他们,是因为他们的行踪已经公开,神捕门已经介入,他不能贸然灭口。
赵十七就不同了,她手中掌握“沙漠之眼”,目前只有关九郎和他知道。而且关九郎也没有上报,按照他们彼此的默契,将十七迅速灭口是最适宜的选择。
只是,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密谋杀一只粉嫩嫩的“小羊羔”,丢人啊丢人。
夏泠说:“此事行来不够磊落,暂缓吧。”
暂缓?
关九郎很想拿棋盘砸开他的头,看是不是毒素进了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