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在这里的作用微乎其微,没有灯光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比任何地方都浓稠。
她侧目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低头点燃灯火的青年。
五官完美仿若精雕细刻的雕像,侧脸线条流畅,皮肤是常年不见光造成的一种病态白,唇色绯红如初春第一朵桃花。
他垂下眼帘时,能看到右眼的眼皮上有一颗细小的胭脂痣,眼帘一掀,那颗小痣就被藏在了眼皮的褶皱里。
“好了。”
放完最后一盏灯,他肩膀松了松,像是卸下了什么重大的胆子,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眼里浓重得化不开的情绪也散开些许。
“你会觉得无聊吧,我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
这个声音很清冽,像是初秋第一场雨浇在竹林的嫩叶上,逼出丝丝缕缕清甜的竹香。
许知白耳朵莫名觉得有些痒,她控制不住地想去挠一挠。
她跟着他走进身后亮着灯火的城市。
本来寂静无声的地方,因为她们的靠近逐渐热闹、喧嚣,各种声音开始此起彼伏地响起,就好像一拂画卷在她们面前缓缓展开。
黑暗中的人越来越多,街道上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路边各色的小摊小贩吆喝着自己的商品。
有游子急匆匆不知要赶往何处,有一家几口带着拖儿带女出来散步的,还有耄耋老者杵着拐杖慢腾腾挪着步子。
一众场景和人间看似无异,其实又完全不同。
这些来来往往的“人”,脸上都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笑意,不管是行人还是摊贩,都眯着笑眼,比过年过节还要开心。
没有谁是露出半点不开心的神色的。
就连讨价还价都是笑呵呵地进行,小贩嫌弃价格太低也是笑着拒绝,被拒绝地人也没有半分恼怒,温和地有商有量。
就好像——他们除了笑,不会有其他任何表情。
许知白看了片刻,觉得后背有些凉。
他说的转转就是真的转转,一句话也不说,径直往前走,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不是跟了上来。
或者说,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来。
许知白也不是什么话多的人,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诡异地走着。
转了很久很久,天始终没亮,城市的灯火一如既往。
身边来来往往的似乎永远都是这些人。
她终于有些受不了了,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人,扯了扯他的袖子:“等等——”
很轻很轻地扯了一下,却让前面的人猛地顿住脚步。
他回头,眼尾下垂,落在拽住自己袖子的手上,眼角的小痣在灯火下若隐若现。
许知白心头一跳,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然后不自然地松开,藏进袖子里。
好像手见不得人似的。
话在嘴里饶了几圈,再开口就变了。
“你、能不能带我去找织女?”
她本来就是排队来找织女的,好不容易排到了,结果被带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见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要说残缺,她缺失的记忆应该也算是一种残缺。
她想找织女帮她恢复记忆。
虽然她觉得自己并不在乎这种没有来处没有去处的感觉,但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件事,总归是不爽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