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摇椅放在窗下,一条薄薄的羊毛毡盖在腿上。
王舜臣就躺在摇椅上,闭眼假寐。
摇椅前后轻摇,室内暖风伴着熏香,无视窗外的风雨。
但这不是王舜臣在北庭的屋舍,这是驶往京城的列车。
比起在中原的熏风,西域的水土不易养人,四十岁不到的王舜臣,明显的苍老了。
脸上的皱纹,是西域的风刀霜剑留下来的刻痕,鬓角的斑驳之色,是大漠长风带来的印记。
西域十余载,王舜臣老了容貌,老了身躯,就连箭术也老了。
但王舜臣的脾气没有老,依然如年轻时那般,甚至如同姜桂,年纪越长,就越显辛辣。
因为不肯交出屠杀屯堡七十余军民的凶手,伊犁河谷深处,大小十三座城池,无论男女被王舜臣驱使北庭蕃军尽数屠尽。
他的凶名,即使朝廷为之掩饰,也早传遍了天下。而在黑汗国中,王舜臣早就被视为火狱中的魔鬼来到了人间。
这个大食世界的魔鬼,九州中土的名将,现在正烦躁。多年养成的城府,让人看不出他脸上有何异样,但频繁敲击摇椅扶手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
三年前出城游猎时,被刺客用重弩射中小腿的疮疤,在中原的春雨中,又开始麻痒。
尽管列车的车厢比寻常马车大了许多,但这对于已经习惯了西域极目难尽的茫茫戈壁、崇山峻岭的王舜臣来说,眼前的这节五丈长、一丈宽的车厢,还是显得太过狭小了。
虽说这专列的布置并不奢华,却极尽舒适,不论是用什么样的交通工具——马车或是船只——都远远比不上这专列车厢中的安逸。只要有对比,任何旅人都不会对专列有何不满。
只是几天来始终只能住在车上,再舒服的旅程都成了折磨。何况王舜臣还是喜游猎,爱奔马的性子。
当列车距离东京城只剩下最后的五百里,却停在洛阳站半天不动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不过这个忍不住,也只是把车掌踢出去,让他去催促——毕竟是西京,毕竟是洛阳,王舜臣很清楚,这不是他能够像在西域时那般能够随心所欲的地方。而且他也知道,把他挡住,不能更换挽马的,是也要今日上京的文彦博。
车掌出去后,很快就回来,在王舜臣面前汗如雨下,“回留后,说是要等到晚上才能车。”
“嗯?”
王舜臣只是微微提了点声调,这位车掌就瑟瑟抖了起来。
“阿爹。”
王舜臣的儿子王承嗣突然出声。
儿子的一声提醒,让王舜臣因怒意而坐直的身子,重又靠上了椅背。
十几个儿子中,这一回他就带了这么一个嫡长子回京,自是看重和信任的。
换上了一副平和的笑模样,王舜臣问:“文老相公这是要搬家吗?”
即使文家要搬光家底去京师,也不至于占光所有专列和挽马,让他在洛阳站上守上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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