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四口,提前一步爬上了院中的枣树。
水越涨越高,飞快的淹过了门槛、淹过了窗户,把整个门户吞没,一点点的覆盖了屋顶。
围墙一段接着一段的垮塌,没入水底。
在他们眼中,鳞次栉比的村庄,很快就只剩下屋脊忽隐忽现。
妻子脚下一滑,手没抓稳,一下落入水中。只见浪花一卷,人就没了踪影。
“娘!娘!”两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丈夫把儿女往树梢上推,并不粗壮的树桠已经摇摇欲坠,他咬咬牙,“爹去找你们娘,你们就在树上,大姐抱紧你兄弟,抓紧了。。”
他放开手,一下被水冲远,挣扎着露出头,“别放手!千万别放手!”
……………………
黄河的另一边,一个少年正哧溜一下从大堤顶端滑下来,走过一段小道,再晃晃悠悠穿过一段田埂,快天亮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家中。
他的父亲刚刚起来,“堤上怎么样了?”
“水退了。”
“这么快,水位多少?”
少年家是佃户。
侍奉的地主家中有四百三十多亩地,三家佃户和六个长工为他耕种。
地主最引以
为傲的是他自然学会预备会员的身份。作为家在黄河边的会员,被派了一个日常记录黄河水位的工作。早晚两次上堤记录,黄河汛期,更是又加了一个巡视堤岸的差事。
而他把这两项工作,交给了自家的佃户中,认识几个字的一个。
而佃户要忙着农活,便把夜间巡视堤岸和检查水位的责任,交给了自己的小儿子。
贪玩的少年对于得到夜间出入家门的权力十分开心,但一夜大半时间都用来与小兄弟们一起在快要收割的高粱地里捕捉鹧鸪,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匆匆到堤坝上瞄了一眼。
然后他发现水退了。
水位比昨天看到的脚下不远处翻滚的洪水低了近一丈下去。
如果水没有退,少年还能有一个晚上的自由时光,但现在水已经退了,他只能失望的跑回家去,告诉他的父亲。
“呃……低了好多,有一丈吧。”
“胡说八道。”佃户上下一打量,就一巴掌刷在儿子后脑勺上,“跟张家二小子去地里玩的吧,叶子还在身上。还敢骗你老子!皮痒了是?!”
也不听儿子解释,扯着他的衣领子,一路骂骂咧咧,往大堤上走。
堤坝上只瞄了一眼,看见脚下半露的河堤,他就叫了一声苦,连滚带爬的跑了下来。
佃户在黄河边住了四十年,他能分得清楚,水位下降,到底是洪峰过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也顾不得错怪了自己儿子,直奔向自家的佃主。
片刻之后,一个矮胖子骑着马赶来。
手脚并用的爬上堤坝,愣愣的呆立了一刻钟,看着指示水位的标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节节的从水下暴露出来。
“破堤了,破堤了。”
这一天,黄河大堤开封段曹村埽下游十七个观测点先后上报,本段水位急剧下降。
这一天,三山浮桥上报,北岸水漫,不知边际。
这一天,黄河决堤,水漫大名,河南地与河北的联络,全线中断。
一封封金牌急脚飞报京城。
河北大军,音讯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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