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借不到、还不清的时候。”魏泰像是在辩论。
“那要多少年后了?”曾布笑着反驳,但立刻就又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不论韩冈现在怎么安排,怎么规划,能管用三五十年就很了不起了。”
曾布回家后细细审视,越发的确定韩冈想要做的事。
韩冈今日在崇政殿上一石多鸟,皇后感激他,东府也会支持他,吕嘉问刚借了王安石的力欺上头来,立刻就被韩冈踢得滚了下去,现在也没人再敢不长眼。
至于韩冈更深的用意,曾布却觉得有些太理想化了。
就算明内外之分,日后天子威权大张,又有几名宰辅敢去力保国库?照旧还是想用多少就用多少。
都说皇宋江山一统万万年,但能有个三百年就很了不起了。国如人,也是有寿数的。
今日国朝,说起来寿数方才过半,还有的是时间。但再看看汉唐,可知从此之后就会是昏君频出。间或有个明君贤臣,也不会长久。
曾布就是靠了变法出头,朝廷法度施行之后,最后渐渐会变成什么样的情况,他比谁都明白。
人都是要死的,善法最后也会渐渐变恶法的。实行的时间越长,会钻空子的就越多。迟早会实行不下去。韩冈留下的法度又如何能例外?
“三五十年是不是太少了。”魏泰犹是疑惑。
“不少了。”曾布摇摇头,“这还是能施行的,还有许多昭告天下却无法继续施行的方略。”
“嗯。的确是有。”魏泰沉吟着,点头同意,单是他所听说的人和事,也是为数不少了。
“还记得韩冈当年提出来的束水攻沙吗?”曾布突然停步,手扶着桥头,回身问道。
魏泰自是听过,惊讶道:“这个也是?”
“你可知现在修到哪里了?”
魏泰皱眉回想了一段时间,然后回复曾布:“好像只过了大名府。”
“错了,大名府现在也只剩外堤了。过了白马渡之后,进入河北的内堤都没怎么用心去修,今年五月的时候,汛期一至,就已经给冲毁了。”曾布向妻弟爆料,“其实内堤真正可以说是修好了的,只有洛阳到开封这一段。”
“怎么没听到消息?”魏泰讶异着。黄河河堤被冲毁,京师这里竟然没有听到消息。
“又不是外堤毁了。”曾布冷笑道,“只要洪水没有淹到金堤之外,些许小事,就不必多提……要不是想要郭逵请辞,这件事就不会再翻出来。”
大名府的河防若毁损,郭逵的确难辞其咎,不过毕竟没有淹过外堤,并没有淹没州县,毁伤性命,内堤的损毁,只是钱粮空耗的小问题。
“河北也是朝廷子民,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
“熙宁八年之后,战事频频,黄河大堤都没怎么认真去修,更不用说内外双堤。会修洛阳到开封的这一段,还是为了东京城着想。”
并不是什么事都能推行下去。韩冈在白马县,只是救急,等他一走,便又恢复了原状。
望着满池荷花,曾布在夜色中笑着,带着浓浓的嘲讽:
要是推行和维持法度有那么简单,当年变法时的辛苦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