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贤年纪也不小了,六七十岁的老太监,黄面无须,只是眉毛却已经白了,穿戴着皂色的窄袖衣裳,全身上下没有半点珠玉,满脸褶子,不管见了谁都很和善。但宫中除了太后、大王和公子们外,谁见了他都得毕恭毕敬地问好。
明月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很清楚,这位宦者令可不止是赵国王室的奴仆这么简单。他是赵惠文王的亲信,不但把宫内杂事整理得井井有条,在国事上也有自己的话语权,连燕昭王都想与他结交,在会盟时向他示好。
缪贤还在邯郸城内拥有自己的大宅邸,养着许多门客,大名鼎鼎的蔺相如便是通过他的门路被引荐给赵惠文王的。
如今赵惠文王已死,缪贤便要受赵太后指派,而太后交给他的任务,就是在自己忙于政务时,照料好大病初愈的长安君,对太后而言,这比任何事都重要。
明月前世虽然只是一个基层的小公务员,但几年下来也跟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别的不说,交际能力是不差的。他看得出来,一朝天子一朝臣,惠文王已死,新君赵王丹信任的是他做太子时就服侍在旁的宦官,失去靠山的缪贤在宫内能依仗的,就只剩下赵太后,而赵太后最疼爱的,又是自己。
靠着这层身份,在明月想来,自己都不需要折节,只要对缪贤稍稍显露出一点敬重的意思,将他当成赵国的老臣、功臣,而不是一个奴婢看待,关系自然就顺理成章地好起来。
“公子问老仆何时入的宫?”
在有一句没一句的套近乎里,明月问起了缪贤的往事,他便笑着回答道:“算下来,怕是有四五十年了,那还是武灵王在位的时候,入宫的时候,老仆大概和公子差不多般大吧……”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小嘴巴,自嘲道:”老糊涂了,岂敢将老仆这低贱之身,与公子千金之躯相比较?”
“宦者令岂可自轻?”
明月连忙止住了他的手,斟酌着用辞,安慰道:”别看明月年幼,却也知道,宦者令是先王的心腹之臣,若没有你的举荐,就没有蔺相邦的今天,邯郸城内,也就没有完璧归赵和将相和的佳话了。更为难得的是,蔺相邦扶摇直上,升为上卿,又为赵相,爵权远在旧主之上,然宦者令却毫无怨言,这种坦荡胸怀与恢宏气量,明月窃以为,连廉颇将军也要汗颜啊!“
缪贤却没有如他想象中的大喜过望,而是定定地看了明月一眼,忽而笑道:“公子啊,老仆之前就感觉到了,自打先王去世后,公子可是练达成熟了不少。”
这句话倒是让明月提心吊胆,暗想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过了。
好在不提惠文王还好,一说到他,缪贤便鼻子一酸,再度拭起泪,哀叹昊天不仁,让先王不能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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