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人回奏道:“案犯开审之前便已认罪,乃死者幼子,实为死者小妾偷情所生。身世不清,又被魔障迷去心窍,做此恶行,着实堪怜,臣提笔欲判斩立决时,不禁泪盈于眶,若心存圣人教化,何至于此,呜呼……”
未几,奏折批复,龙飞凤舞一行朱字:“呜呼,弑父凶徒,十恶不赦,不杀他圣人也流泪,立斩!”
陶大人含泪判了杀父犯斩立决,没过多久,他又上书奏请在天牢之外种垂柳,栽菊花,使十恶不赦的罪犯聆听落雨声,鸟雀鸣,感悟世间大爱,还要刻印劝善小册,分发给天牢案犯人手一册,教化众生。
怀王和云棠王勤等几位辅政大臣忍了陶周风很久,但谁都不愿意落下个违背先帝和柳老太傅遗愿的话柄,都在咬牙等着皇上亲政之后收拾他。陶大人可能也隐约感到了这个苗头,皇上亲政后的这些时日,一直在抖擞精神,拼命办案,每案都由他亲自坐堂,让下属的官员们旁听,替他参详拿主意。
刑部的下属官员,背后管陶大人叫“陶善人”,王砚更是没少听其父王勤抱怨陶周风,不免对他不大尊敬。
兰珏道:“我刚进来时,看见捕快拿住了两个书生,像是今科试子的模样,就是要审的这个案子的疑犯罢?可惜,你们刑部办案,我不大好去听。”
王砚扬眉道:“你要想听我就捎带上你呗,并不是什么关系到朝廷的案子,听也无妨。陶大人不计较这个。而且这两个貌似真的是今科的试子,你听听也好。”
兰珏笑道:“那我就去听听,当了这么多年官,升堂审案还真没见过多少。”
王砚引着他从小径抄侧门到了刑部大堂,堂上已然开审,兰珏站在屏风后,只见陶大人端坐案前,一脸心痛地问:“你们两个身为今科的试子,既读圣人书,怎么还会行凶啊?”
陈筹带着哭腔颤声道:“大人,学生冤枉!昨夜学生两人在家中睡觉,哪里也没去,更没有去谋害金老爷!”
陶大人叹息道:“如果不是你们干的,为什么那金李氏一口咬定是你们呢?”
陈筹高声道:“不能她说是学生,那就是学生做的,请大人明鉴,的确不是我们!”
陶大人道:“说话的这位疑犯,你是不是叫陈筹?据金李氏说,的确不是你们做的,她说的是,你身边的张屏是主谋,你大概就是个帮凶吧……”
陈筹颤声道:“学生也不是帮凶!张屏更不是主谋!昨天我们两个都在家里睡觉,怎么可能跑到城西去杀金老爷。”
陶大人再叹了口气:“你说,你们两个都在家里睡觉,你们是睡一个屋,还是两个屋?如果是一个屋,是睡一张床,还是两张床?如果是睡一张床,你们那个睡里,哪个睡外?睡觉是深是浅?能不能保证你出去了,他就会醒,他出去了,你就会醒?”
陈筹抖抖索索道:“禀大人,学生和张屏一个睡西厢一个睡东厢,但是我们外头那家养了一条狗,晚上只要有脚步声它就叫,昨晚它没叫过,大人不信可以传邻居来问话!”
陶大人沉吟片刻,道:“狗叫了没有,本官自会查询……”
旁侧站着的孔郎中偷偷对书令耳语几句,书令再向陶大人耳语几句,陶大人接着说:“就算狗没叫,也不意味什么。本官知道,世上有一种药,名曰**药,又名蒙汗散,按在肉包馅中,与狗食之,狗昏睡,便不吠……”
书令再对陶大人耳语几句,陶大人再道:“且此药,迷狗之前,可先迷人。即是说,你睡着,他可能醒着,反之亦然。”
陈筹顿时急了:“大人,凡事要讲证据,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学生或张屏有**药?”
陶大人沉默了一下,道:“亦无证据可证明,你们没有。”
兰珏在屏风后几乎失笑,书令咳了一声,插话道:“大人,不如先传金李氏。”
陶大人慢吞吞一拍惊堂木:“传金李氏。”
兰珏从屏风的缝隙中看那张屏,只见他一直一言不发地站着,垂着眼皮,面无表情,倒和这刑部大堂十分合衬,兰珏都不由在心里想——
到底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