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砚的小厮再一作揖:“小的回去须细禀大公子,便斗胆叩请兰大人教一教小的,那泉瓷是什么来历?”
兰珏道:“你回去禀与你们大公子,只说像是泉瓷,或说这片碎瓷原可能是曲泉石所制的一件瓷器,你们大公子应就知道了。说来我至今所见最大的一件泉瓷,即是在贵府。你们大公子书房里摆的那件五彩狮子盖罐,可让我好好开了一回眼。”
王砚的小厮一脸恍然,一拍额头:“大人说得是大公子书案边的那个狮子戏球大罐吧。小的记得是大公子迁府时,老爷赏的。正是大公子同小的们说,兰大人鉴过这罐子是件宝物,让把罐子摆到书案边。但小的猪脑,没记得住这罐子来历。”
兰珏含笑,王砚的小厮再又连连作揖:“求兰大人见谅恕罪,将这什么泉瓷的来历再教一教小的。兰大人晓得我们大公子一向不在这些陈设上用心,万一大公子忘却了,小的回去说不出什么来,小的的腿就要折了,只当兰大人可怜小的。”
兰珏道:“泉瓷,即曲泉石所制之瓷。非我偷懒不详细告知,只是一说曲泉石这个名字,你们大公子就比我清楚了。此人虽是当代人物,但堪称百年来第一制瓷大家,人赠名号瓷公子,乃数一数二的奇士。先帝时,宫中御用器皿,唯独曲泉石制的瓷不用礼部预定官样,由他制出呈上即可。十几年前,他忽然失踪,生死及下落至今不明,亦成一桩奇案,闹得沸沸扬扬。”
民间有好事者,将曲泉石失踪案、苏州孟氏鬼宅案等几件共列为大理寺四大奇案,衍生许多传闻故事。连兰珏这之前专心仕途学问,对刑案一窍不通亦毫无兴趣的人也略有耳闻。
兰珏在心中轻叹。
王砚与冯邰,必然对大理寺没破的知名大案一清二楚。这是又要对上邓绪了。
张屏,没得掺合?恐怕也会往里掺合……
罢了,牛要喝水拉不住,本部院便不闻不问图清静罢。
说到不闻不问,想来玳王此时正在丰乐县的行馆内扑腾,被张知县不闻不问……
兰珏暂放杂念,将瓷片还与王砚的小厮:“曲泉石此人行事一向不拘一格,所制的瓷器底款甚多,有钤「泉石」印者,有手刻「意」、「怪」、「趣」等字样者。看这片碎瓷的底款,应是「怪」字款。还有一些器件的名款镌在壶盖、器柄或器身诗画上,更有些根本无款。所以泉瓷十分难鉴,这片碎瓷也再请你们大公子找行家另鉴一鉴。我这酒瓶底都盖不住的见识,恐怕有错。”
王砚的小厮作揖不迭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这般博学,还如此自谦,小人这样的,合该立刻天上落下一道光,变做条地虫,土里钻去了。”再又连连谢恩,方才离去。
兰珏继续品茶恭候龚老尚书,但等到黄昏,仍无龚老尚书的消息。李昉这般定性,都有些沉不住气,频频催人去探问。兰珏也不禁猜疑,龚老尚书平素行事极守时合体,断不会这样让地方衙门白等,连报信的都没有,该不会出了什么事情罢。
张屏没回丰乐县。
冯邰又命人唤住了他。
“工部剧侍郎已将来到,你听闻这个消息,回头就走,也不合体统。便留在这里,只当你前来迎接,伴剧侍郎一道回丰乐。”
张屏领命,让随行的衙役先回去报信,准备恭迎剧侍郎。
王砚听得剧繁将至,十分开心。
“敬农,我就不给你们添乱。等剧繁快走到这里了,你这边知会我一声,我同他说两句话便可。”
杜知县立刻道:“附近数里处,有一小驿,日常做转送邸报用,驿外有一亭,景致甚清雅,可请两位侍郎大人与府尹大人略憩。”
冯邰道:“你这里置办便宜否?勿要扰民。”
杜知县道:“十分方便。下官一定置办妥当。”
冯邰颔首:“那就去办罢。”又向张屏道,“你就不要掺合了,先在此处候着,待剧侍郎到了,你随着一道过去即可。务必记得什么是体统!”
张屏躬身:“下官遵命。”
然而一直等到下午,丝毫没有工部侍郎行辕将至的消息。但,地下,又挖出了东西。
冯邰正唤张屏过来询问谁给了你胆子和理由,写这种文书来向本府要钱,请听到禀报即刻放下手中的册子出帐。张屏默默尾随。
王砚站在一道断墙边,抬眼看向他们:“敬农啊,你休怪我多嘴。你们京兆府为什么一直荒着这块地方不闻不问十几年?”
冯邰阴沉脸色走到近前。
方才,捕快们率领一众杜知县新带来的杂役清掉这道断墙一侧一堆倒塌的残砖及木块杂草。扒开上面的浮土,竟见下方尽是石板。其中一块石板与其他石板之间的距离缝隙略大。
刚挖完大碗村地宫的捕快们顿时警觉起来,尝试撬挖砸推,果然触动机关,打开石板,露出另一块铁板。
又是一道门!
又有一间地室!
捕快们用铁钎顿了几顿,铁门即被撬起。
一具白骨趴在门下台阶上,手攥成拳,向前伸出,似还想奋力撑身而起,砸开门扇。
白骨头顶枯发上插着一根玉簪,袍衫华丽的纹饰上覆满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