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冤屈?”
那人立即哭诉道。
“小人名叫赵五,本名陈五,原本是世代良家出身,家中先祖世代经商,挣下些许家业,谁曾想,我曾祖那辈,圻城伯赵家贪图我家良田,把我曾祖父拿到家里,打断了他的腿,强占了我的良家,还逼我们改姓了赵,成为了赵家的“家人”……”
抄录着的书吏瞧着眼前这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又问道。
“那为何当初不报官?”
“不敢!”
“为何?”
“圻城伯家势大,怕挨打。”
“为什么今天来报官了。”
“皇帝圣明,诛了奸臣,让我们小民百姓有机会申冤啊!”
“那圻城伯家,一共抢了你们家多少亩田。”
“一共六千七百五十六亩……”
六千七百多亩的小民百姓,可真够小的啊!
像这样的,还不止一位,有像他这样就是连人带田投献,改名换装,假装是勋臣官员“家人”的。也有就是双方签订假的典卖合同。通过假装典当土地而到期没钱赎回,从而达到投献的效果,钻法律空子,就像后世为了规避限购,假离婚买二套房一样。
整整两个月,越登计越是心惊,因为涉及到的田实在太多啊。
心惊不已的方以智每每上奏折禀报时,换回来的就是三个大字——“知道了”。
剩下的就看方以智怎么办了。
接下来怎么办?
终于,完成登计之后,在反复权衡之后,方以智丢出了“投献土地一率抄没入官”这颗大雷子。
这个大雷子一丢。常州知府顿时就吓尿了,都不敢露头了。不过不露头是不行,最后,只能派师爷过去询问钦差大臣的用意。
“怎么回的?”
师爷一回来,施明礼就问道。
师爷禀报道:
“钦差只说了一句,说是当以国法论之。”
施明礼愣了好一会,才对师爷说道:
“他方以智,就不怕激起民变吗?他什么意思啊?投献的田地抄入没官,整个常州府,这样的田主不下千家,涉及到的田地不下数百万亩,要是真抄了,是会出大乱子的,不,不应该还给苦主吗?”
师爷说道:
“回东翁话,方才在钦差大臣那,在下也提过“强占田地理应还给苦主,免得激起乱子”,可是钦差说,若当真是强占,理应还给他们,可有几人是强占?恐怕都是投献刁民,当初投献时,为得是逃避交给朝廷的税赋钱粮差役,现在一个个的都说是强占,怎么不说是强占朝廷的便宜。所以,势必要严查!”
“严查,这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
施明礼摇头不已。
师爷笑道:
“不妨表面上配合,至少不能得罪这位钦差。”
施明礼问道:
“如何表面配合?”
师爷说道:
“你且由他就是了,他要衙门派差役,咱们就派,要派人咱们也派,万万不能拦着他,毕竟这是钦差。”
“那万一要是出了乱子怎么办?”
“出了乱子,也是钦差闹出来的!”
施明礼说道。
“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
想,还不容施明礼想几天,清田就开始了!
所谓清田,就是清查抄没入官的田地。
那个胖乎乎,相貌颇为富态的赵五,不,陈五,是第一个被抄的,六千多亩良田,而且就在城外,抄起来方便。
田被抄了的时候,陈五一副如丧考妣状。
“我冤啊!这是我们陈家的祖业啊!”
“苍天啊,你就开开眼吧,看看这些奸臣贪官,是怎么把良家百姓的地给抢走的啊!”
“老天啊!还有天理嘛!”
哭啊、泪啊。
陈家子弟无不是怒目相向,却无人敢做声,毕竟,这位是钦差大臣,围堵钦差形同谋反,去年,皇爷还没登基的时候,清查南京卫所田地时,被杀的指挥使、千户们的眼睛可都还没闭上呢!
“天理!何为天理?难道天理就是让国家吃亏,让你们这些刁民占尽便宜?”
面对陈五的哭诉,方以智大声说道。
面对一双双恨不得食其骨的眼神,他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钦差大人家也是积世之家,难道钦差家里就没有冒名投献的!”
面对他人的质疑,方以智义正词严的说道。
“没有!若有一亩投献之地,方某立即请辞!”
如此表态,众官自然顺服,皆表示支持,至少表面如此。心思灵活的,也纷纷写信给家人,清理各家的投献。
大明朝的风向变了,至少局势不明时,这投献的田地,还是暂时归还各家吧!
这就是领悟政策的好处。
数日之后,清查在继续,随着一张张田契清理,大量的良田被抄没入官,只等着分配给军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