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送走了最后一波夜场的客人后,帮厨相田一郎解下身上深黑色的居酒屋围裙,笑着对自己的朋友早川游打了一声招呼,换上私服,骑着自行车一头扎入了夜幕中。
他急着回家,因为现在又是一周的时间了。
到家,停下自行车,将其放入自家的小自行车棚,相田一郎刚要拿出钥匙开门,结果门却突然自己打开。
在相田一郎的目光下,门后跳出了他的女儿,相田爱美。
“爸爸,欢迎回家。要先吃饭吗?”
相田爱美身上系着围裙,活泼地跳跃到相田一郎身边,微笑地问着。
“嗯...先吃饭。”
相田一郎笑了笑。
妻子早些年就外遇与他离异,到后面就剩下他与女儿相依为命,所幸相田爱美也十分懂事。
他每次从自己开的居酒屋回来,女儿总是会早早地来到门边等候他。
这是相田一郎最为暖心的一刻。
不管是刁蛮顾客的刁难还是生意上竞争压力,只要自己的女儿在,他就觉得自己在外再怎么辛苦,再怎么对人点头哈腰都是值得的。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啊?遇到什么刁蛮客人了吗?”相田爱美迎上去为相田一郎摘下围巾,关心地问道。
看着她那担忧的目光,相田一郎心中一痛,和善地笑着摇头:
“没有没有,大家都是好人,只是今天有几个醉鬼喝醉了,所以我才弄到现在回家。”
“是吗?那爸爸你先吃饭吧,我差不多快把饭做好了。”
相田爱美重新走到灶间,端出一道又一道自己喜欢吃的菜。
金黄酥脆的仔姜天妇罗、泛着白气的豆腐味噌汤、咕噜咕噜冒着泡的鱼头寿喜烧火锅。
一时间,相田一郎也分不清楚是自己眼前起雾了还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请用。”
相田爱美将鸡蛋打进碗里,再加入酱油,随后又将饭碗盛满,笑着递给相田一郎。
“爸爸,慢点儿啦——真是,你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相田爱美看着自家父亲大口大口吃着的夸张动作,笑着调侃了一声。
“爱美做的料理太好吃了,你看,我连眼泪都吃出来了。”相田一郎笑了笑。
“真是,那有那么夸张?”相田爱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就在气氛正好的时候,手机却突然响起来了。
相田一郎本来想直接挂掉电话,结果却被相田爱美目光一瞪:“工作上的事情更重要。”
“...好好好。”相田一郎宠溺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到客厅外面揉了揉眼睛后将电话接通:“喂?”
“一郎,我上次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没有?你厨艺那么好,我们去东京合伙开一家居酒屋绝对很赚钱!再不济也比你在八山市一个居酒屋当个小帮厨好吧?”
“...良,这事儿我已经说过了,我在这边有些事情...”
“什么事情!一郎!醒醒吧!爱美已经死了十年了!十年了!她会想看见你这种自甘堕落的样子吗?!你现在每天回到家里除了喝酒就是看着爱美的照片发呆,算老朋友求求你了,你快回来吧。”
“我考虑一下...”相田一郎挂掉了电话。
“爸爸!”
就在相田一郎挂掉电话的时候,相田爱美半带哀求的声音传了过来:
“中村叔叔说得对,我已经死掉了...死掉十年了。”
听了这话,相田一郎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禁不住夺眶而出。
十年前,相田爱美死在须茶高中火灾案件中,那个时候他正在须茶高中附近的居酒屋准备开店。
听见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须茶高中。
但为时已晚,熊熊大火吞噬了不止女儿的生命,还有其他学员们的生命。
自那之后,他关掉了自己的居酒屋店,不时地在八山市周围的居酒屋打零工过活,整个人浑浑噩噩地活着。
“我早就已经死了。爸爸。你该放下了。”
相田一郎感受到相田爱美抱住了自己。
“爸爸。”
“我想再尝一尝爸爸做的...做的土豆泥炖肉...”
“爸爸做的菜总是那么好吃。”
“我...好想再看见在居酒屋里面,作为主厨的爸爸...那个有着料理人梦想的爸爸。”
“向前走...爸爸...向前走啊...”
声音在飘散,声音在远去。
相田一郎却不敢回身去看自己的女儿。
料理和女儿曾经是他的一切,现在他两样都已经失去了。
作为料理人的梦想,他失去了。
为人父的信念,他也失去了。
他就好像是亡灵...一具被束缚、徘徊在八山市的行尸走肉。
背后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泪水肆意冲出,相田一郎没出息地哭出了声。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回过神来。
身后还是温馨的家庭,鱼头火锅在咕噜咕噜的翻滚着气泡。
相田一郎将饭菜吃光,整理好情绪后,给中村良打了个电话。
“良,你说的事情我考虑好了,我...”
......
灯光氤氲着腾出热气,相田一郎将做好的土豆炖肉摆放在灵龛前。
看着女儿灿烂笑着黑白照片,相田一郎也笑笑。
重拾料理人身份的第一道菜,怎么说都得让女儿尝尝。
只是,有一种说不清讲不明白的情绪从心口腾起。
外面的饭菜还有剩下。
究竟是幻觉还是相田爱美真的回来过呢?
管他的。
相田一郎笑着。一边哭一边笑着。
长香静默地燃烧。
逝者已去,生者仍需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