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说就言之过早了,就算再立皇后,你和抱一也还是节帅,小弟未领军职,反而要依靠你们才是!”章钺也虚言假意地回道,郭荣虽抱病,肯定会安排后事,说不定把李重进调回楚军也不奇怪,不过章钺可不打算插手这事。
“拉倒吧你!李处耘不就是你的人?近来与韩通也打得火热吧?张光斡也成了入幕之宾吧?“李重进哧笑一声,又道:“不过侍卫司在你们手中,好过交到那姓赵的手里,怎么说,先帝也于你有大恩,我等就算未直领禁军,也要给先帝看着,相信元贞也记得这份恩情!”
“那是……当年若非先帝赏识,怎有某的今日,也多亏你和抱一的照顾,某至今怀念感激!去年打死刘从诲的外弟,确实非有意为之,相信你们也理解。”章钺不由想起,当年初入东京任殿前司散指挥,是张永德的直系下属,那时张永德与李重进也没交恶,他确实帮了不少。
“某要是这等小肚鸡肠之辈,与抱一也早就结下大仇了,现今岂会与你坐在一起说话?”李重进没好气道。
章钺笑着也不揭破,若非赵匡胤一面讨好郭荣,一面排挤张永德,甚至不惜造谣,使得郭荣把张永德调任澶州,可又担心李重进淮南战功显著因而坐大,加上前几年张永德一直攻讦李重进。
还有一个原因,当年先帝郭威还在位时,李重进就与郭荣关系不太好,曾一度有争储之心。就算后来即位,郭荣用李重进的同时,又始终防着他。这些事凑在一起,李重进就被外调郓州了,可把韩通提起来,此人虽然能带兵,性格粗直又不太听别人的劝,怎是赵匡胤的对手。
当晚,章钺与李重进把酒言欢叙旧,笑谈当年之事,似乎尽释前嫌,关系一下拉近了。两人一连等了四天,直到三月十五下午,郭荣御驾才到达武强,章钺和李重进、王晖、高防、张举等人赶到码头相迎,结果只看到御辇,都没见着郭荣的面,跟到行宫外苦等到傍晚天色微暗,终于有赵建良出来传话,宣李重进先觐见。
于是李重进先进去了,章钺只好继续等,好半晌见李重进出来,板着脸一言不发,气呼呼地快步走了。
这处行在也是提前几天洒扫的一座大宅,章钺心怀忐忑,随赵建良入内,就见中堂上已然掌灯,郭荣正坐在堂上,左右只有几名内侍。
章钺步上台阶,在门口低头躬身拱手,郑重其事行礼道:“臣章钺无诏自行南下,特来请罪!”
“请罪?那便说说,却是何罪啊?”郭荣嗓音沙哑,说话声音很小,显得中气不足有点无力。
章钺顿时一惊,他这么说是有以退为进之意,看皇帝究竟是什么个意思,不想还真有问罪之意,却实在想不出,最近犯了什么忌讳,顶多就是见了李处耘、罗彦环、张光翰等几名禁军将领,安排善后时太过周到,显得有点活跃了,可这说起来真算不上什么,谁又不是这么干的呢。
“臣不该私召张光翰来留守府!薛文谦广顺二年便跟随于臣,屡立战功,臣不能让他们寒心!”章钺心下也恼了,我就算掌握了整个侍卫司,那也不如人家赵匡胤,难道安插几个人就犯了逆鳞。这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可郭荣正在病中,出言顶撞后果可能很严重,当下生生忍住了。
“召张光斡去有什么吩咐?”郭荣仍是语声不大,但话就问得很诛心了。其实章钺召张光翰过府喝酒,郭荣并不知道。
“为王彦升之事,当日此人在元和殿对臣无礼,臣指使张光斡动手,后请他喝酒表示安抚感谢,不敢有何吩咐之言!”既然请罪,那干脆都老实交待,反正这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后李汉超、王政忠等人闹事,郭荣当时就不太高兴。
“好嘛!你总算是承认了!且平身吧!”郭荣似是证实了心中所想,语气一下缓和了,又斥道:“你就这等心胸,如何得掌枢密?”
“臣惭愧!啊?”章钺又是一惊,心中暗悔不迭,后一个字出口,一下把渴望进枢密的小心思暴露无遗。
同时下意识一抬头,就见郭荣一脸似笑非笑之色,顿时也恍然大悟,想来郭荣也不是真为王彦升的事生气,而是自感身体每况愈下,在对文武重臣暗中洞察其心性,这是提升之前先敲打一把。
然而这倏忽一瞥,章钺非常震惊地发现,才不过几天没见,郭荣已瘦了很多,显得颧骨高耸,眼窝深陷,腊黄的脸颊也凹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