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接管西苑后,看在皇爷爷的面子,没有把这些不讲规矩的仙鹤煮了吃,但也全部革除编制,逐出朝堂,自生自灭。
慢慢改吧,自己要改造世界,改造大明,改造皇城也是顺带手的事。
想着这些事,过蚕池,顺着玉河桥向东,从牡丹园、梨园坊和琼华岛传来的丝弦曲乐声,越发响亮,彼此起伏,如同湖面上的粼粼波光,交织在一起。
朱翊钧没有去牡丹园和梨园坊,那里是后妃和命妇们看戏的地方,自己就不去凑热闹了。
绕过承光殿,沿着太液桥,直奔琼华岛的南边。
琼华宫在琼华岛的中间,南边有个花园,依湖修建,楼台榭亭,风景秀丽,朱翊钧此前绕湖信步而走时,经常会在这里驻足。
“姑娘,这里景色还行,就是春天没到,少了几分韵雅。”
有女声从一丛假山那边传了过来。
朱翊钧眉头微微一皱,没有发作。
这些日子,西苑是建立以来最热闹的日子,每日有数百命妇和后妃在这里进进出出。而朱翊钧就像家里来了大量客人的主人,躲在属于自己的地方,闭门不出,尽量躲着这些客人。
“嗯。”一个女声轻轻地应道。
“姑娘想家了。”
“出门在外的人,谁不想家。”
沉寂了一会,女声又响起:“姑娘,这西苑说是京城里风景最美的地方,可我看,比起我们江南,还是差远了。”
“最美不过家乡景,在我们心里,当然是江南最美了。”
朱翊钧停住了脚步,微微仰着头,侧耳倾听着。
“姑娘,外面有点冷,我们进去听曲吧。”
“那些曲,听腻了。”
“是听腻了,还没姑娘唱得好听。”
“胡说八道。”
“啊呀,是我胡说八道,奴婢不该拿姑娘跟那些戏子们比。不过我还是要说,姑娘就是比她们唱得好听。”
哗哗的水声,是有人在拨动池子里的水。
“唱得好听又如何”女声里满是哀怨。
“姑娘,要不你唱一曲了,好久没听你唱了。”
“唱一曲?”
“对,唱一曲江南的小调。姑娘,我也想家了.”
沉寂了一会,一个清婉动听的声音响起。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歌声亮丽,悠悠扬扬,如春风拂华露,如湖光映青柳,如黄鹂鸣朝霞。
唱得真好听。
朱翊钧提着前襟转了过去,那边临水小亭上,坐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位鬓如乌云,衬得肌肤如雪。清丽可人,明艳绝伦。
另一位也长得清雅不俗,穿着宫女的服饰。
看到一行人从拐角突然转了出来,吓了一跳,看到前面的朱翊钧身穿赭黄团龙蟒服,头戴翼善冠。
在西苑能如此穿着的,除了皇上就是太子。
看年纪,应该就是西苑主人,当今太子。
“臣妾拜见太子殿下。”两女连忙跪下。
朱翊钧走到两人跟前,“你们是重华宫的人?”
“臣妾是重华宫秀女,苏州吴县宋琉璃。”
“孤猜就是你,来西苑看戏?”
“臣妾奉皇后娘娘懿旨,来琼华宫看戏。觉得气闷,就出来走走。”
“今日西苑到处都在演戏。”
朱翊钧的话让宋琉璃一愣。
“回去跟金水说一声,有些事强求不来的,要水到渠成。不过你的曲,唱得很好听,孤喜欢。”
说罢,朱翊钧转身离开了。
一行人哗哗地来,又哗哗地消失在拐角。
丫鬟采莲脑仁子嗡嗡的,什么意思?
她转头一看,宋琉璃正看着朱翊钧消失的地方,脸色一会白,一会红。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圣意如天,恩威难测。采莲,我们回去了,省得别人生疑。”
两人悄悄回到琼华宫,入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似乎没人关注她们。只有薛宝琴和曾婉儿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宋琉璃含笑点头回礼,举目看去,看到杨金水站在皇后陈氏身边,轻声说着话,哄得皇后满脸笑容,十分开心。
等了两刻钟,一折戏唱完,皇后叫传晚膳。
“难得清静,我们娘几个聚在这里,吃完晚膳我们继续听,听个够。”陈氏笑呵呵地说道。
皇上你玩你的,我也会找乐子玩。
趁着大家起身,各自去更衣、洗手,准备去偏阁用晚膳,宋琉璃在偏僻无人处等到了杨金水,匆匆把情况一说。
杨金水看着宋琉璃说到:“宋姑娘,现在你该知道太子殿下心细如发,目如烛照。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杨公,殿下说得强求不来的,要水到渠成,到底什么意思?”
杨金水继续看着她,和蔼地说道:“宋姑娘,重华宫里五人,包括你在内,每一位都身负着诸多人的期望。
大争之世,大家都要争啊。我们先天有缺陷,必须出奇兵,却被太子殿下一眼识破,通过你告诫奴婢,告诫大家,不要操之过急。”
宋琉璃脸色一变,“杨公,那我们岂不是弄巧成拙。”
杨金水淡淡一笑:“也不算是弄巧成拙。殿下锐意进取,故而不喜暮气沉沉之人,喜主动出击的人。他看破了却只是告诫,就是好事。”
宋琉璃也想明白了,行了个万福:“谢杨公。”
“宋姑娘客气了,很快,你就是奴婢的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