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归愤怒,他终究没忘了彭十三如今的身份,因此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之后,他便艰难地问道:“既然张大人已经都知道了,那么他意欲如何?”
若是按照自个的性子,彭十三自然想把琥珀的事情一股脑儿都说出来。然而,张越说过的话却一瞬间浮上心头。当初丘福确实待英国公张辅有恩,但丘福北征战败之后若无张辅暗自进言,丘家绝不仅仅是剥夺爵位迁徙海南这么简单,那些家产便不知道要丢掉多少。
人性本恶,别看这会儿丘国雍将丘长昕恨之入骨,可要是这位丘家主事人知道琥珀的身份,恐怕立刻就会死抓不放,到时候一个不满意还会横加要挟。
于是,他便按照事前张越交待的那些,不紧不慢地说:“大人临行之前,我家老爷曾经嘱咐过他,道是丘家谪居琼州府,能照应的地方请他照应一二。如今这件事只关秦怀谨秦仪父子,和丘家并无关联,二公子明白么?还有一件事大人请我转告二公子,事到如今,淇国公的爵位是无论如何都回不来的,你若要全家重回京师,就得把心思放在子弟后人身上,不应该用这种看似方便的捷径!这一次他能够一力摁下去,下次却未必这么幸运了!”
按照年纪来说,张越毫无疑问是晚辈,但如今他却是广东一省最大的父母官,丘国雍不得不听也敢不听。而且,张越提到子弟后人,他更是觉得后背心发热,但更多的却是无名的悲哀和沮丧。但凡子侄中有一个成器的,他又何必如此?就拿他这一辈来说,他和大哥是家里遭遇大变之后才醒悟过来的,如今家里头那些弟弟却还是老样子,只靠家里的月例过活。年轻的一辈去掉丘长天和丘长昕,顶多是老实本分一些,根本挑不出人来。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张越捎话说不会罪及丘家,只会追究那个家门败类。此时此刻,一看到彭十三起身要走,他连忙追了上去,也顾不得什么名声体面:“十三兄,今次多谢你特意过来告知此事,我……我还有一事相求。小张大人既然到广州上任,必定有重开市舶司之意。我保证从今往后丘家再不走这些歪路,可否请他稍稍通融照拂,让丘家上下衣食无忧?”
彭十三已经伸手去打帘子,一听这话顿时站住了。他起初还不相信张越说的打蛇随棍上,但如今却是不得不信。刚刚解了危难,对方就立刻抛开了那些主动凑上来请求照拂,要是知道货真价实出自丘家的一位姑娘便在张越身边,那还了得?所幸他这会儿背对人家,不愁被人看见他那变幻不定的脸色。
“二公子的五岳商行在广州也算是小有名气,还嫌不够?”
“十三兄,商行这些年的出息确实不错,丘家在澄迈也不需要迎来送往,花费不大,但这些年往中贵那里送去的银钱却不是小数字,如今已经所余不多。若是张大人能够通融,这广州的中等商号十三四家,正愁无法和大商行抗衡,但使大人有所用处,我都可以说服他们出力。商人虽逐利,用的好却是大政绩。无论是教化还是安抚,哪里可不都是需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