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桓当初听先生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嘲讽说佛教在中土的传播是“小人物的改头换面发家史”，先生深以为然，然后先生说“观其手段，必是儒家之大患！”，两人哈哈大笑。

姜麟儿骑着一匹小马挥舞着马鞭从后面赶上来，见了姜桓，嘿嘿坏笑道：“你又说谎言，听谎言，你的心污垢不净了，再洗也没用的！”。

姜桓翻了个白眼，将擦过手脸的手巾用水沾湿后，伸手去抓姜麟儿，要给她擦掉疯玩时候脸上粘上的灰尘。

姜麟儿一猫腰，躲了过去，大喊一声，马鞭抽在小马屁股上，打得小马一激灵，扬蹄前冲而去。

“你要是敢再用鞭子打九弟，回来我抽你！”姜桓喊道。

这话也就吓唬吓唬九弟姜麒儿，对这个丫头用处不大，果然前方传来“嚯嚯嚯”的怪异笑声。

“哎，没救了！”姜桓叹息道。

大兄笑了笑，道：”你六七岁的时候也这样，现在倒是忘记得干干净净！“

“是吗？”，姜桓挠了挠头，“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现在欺负老九，你当年可是敢欺负老二老四！”

“这事我记得，不过这可真不能赖我，他们两个偷偷给小七小八喝了好多酒的，我才去找他们两个。”

说到六叔父家的小七小八，两人都沉默下来。小七小八两个弟弟当时刚会走，乖巧可爱的紧，经常被哥哥们抱着玩，可惜一场风寒一起死掉了，于是六叔母疯了，每天到处问人有没有见到她的小七小八，一个多月后她终于缓过这一口气来，然后服毒死掉了，被埋在两个孩子的坟边上，这样也算是隧了她的心愿。

有时候姜桓就特别感慨：这世上有些人怎么都不会死掉，硬生生存在着；有些人说死就死了，让人出乎意料。

你说这到哪说理去？

“这世上有来世吗？”姜桓望着延绵不绝的青山轻声道，没等姜绸说话，又道：“其实我很想知道如果有来世，小七小八会变成什么，我很想知道这天地间到底有没有什么冥冥之中的定数。”

“那你怎么这么讨厌佛经呢？你知道，和尚说因果说天数说地狱轮回是很有一套的。”姜绸轻提缰绳，转头问道。

姜桓摇头道：“我不是讨厌佛经，我只是讨厌那些虚伪和荒谬。不仅仅是佛教，我是说所有宗教。“

“咱们这样的小地方，每年来往的人也只能让你家客栈勉强维持，你能见识过多少宗教呢？”姜绸问道，旋即恍然：“是你那个先生这样告诉你的吗？”

“我所说的所有，可没有漏掉道教。我那个先生自己就是坚定的道家一份子，如何会肯攻击道家！他可是有很多理由辩护的。“姜桓沉默片刻，又道：”这宗教，不论佛、道，异或萨满、黑袍，又或者是村子里面跳来跳去的各种莫名其妙的神鬼，除去恐吓人的，大多是用神鬼的口劝导世人向善向诚，总是有个方向的，想要让人相信，就得有点说得出口的道理，只是他们的目标不是宣扬道理，而是霸占道理传播自己。我之所以最反感佛教，就是因为佛教在这方面做的更加肆无忌惮而已，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逞口舌之利魅惑人，满口的仁义，眼睛里却是广厦金雕。如果深究他们的每句话，都是谎言，都是欺骗！”

姜绸看着这个第一次吐露心声的弟弟怔怔出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想说这只是一个交易，宗教满足信徒的心灵需要，信徒供奉些钱财，和青楼女子与恩主的关系一样，各取所需而已；想说你这样的想法没有人会喜欢，因为对那些需要被填补的人们来说没有用的，既然没用个，何不转变下自己的想法呢！想说你何苦呢，还是过得糊涂一些好，太过计较就会太累太绝望，......只是他都没有说出口，一个内心已经疯魔了的人，一个有着自己见解完的疯子，一个已经陷入臆想世界的自以为很冷静很理智的疯子，不是讲道理可以说服的。

“我只希望，你不要在某一天被人绑着石头沉到河里或者井里。”姜绸想了想，这样说。

姜桓咧嘴笑了起来。

“咱们先不说这些。”姜绸长叹一声，道：“今天被那个妖女摆上一道，我才发现你的身体情况已经这么严重，具体问题我还说不上来，不过秦都的天师府有位精通符咒压胜术的道君，我因为一些机缘有一次面见的机会，到了秦都后，你随我走一遭，一定为你寻个彻底解除这鬼东西的法子！”

姜桓摇摇头。

姜绸皱起眉头：“这是为你着想，不管你是不是认可他们的道统，但是这些大人物的手段肯定半点不虚！”。

姜桓还是摇头：“我不想去！”

一股怒火打底而起，直冲脑门，姜绸怒道：“你怎么如此的顽固！三叔父已经为你放弃了老三，让他生死由命，现在你那个掖着藏着的先生也走了，你再这么固执下去，非要让三叔父绝后吗！”

坐在车辕上一脸倔强的姜桓呆立当场，瞬时间泪湿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