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尤慎点头说道。
他答应得这样爽快,倒让吴兴光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
雅枫俱乐部里谁都知道尤慎和高劲松的关系。高劲松是尤慎和武汉雅枫接触时就反复提及的队员,对他的赞扬和期许丝毫不亚于自己在沁园时的几个弟子,刚刚接手主教练的教鞭,就迫不及待地把高劲松招揽进球队,还立刻就指派他去全国参加室内足球联赛,即便是后来高劲松明显达不到雅枫的要求,尤慎依然坚持给他上场比赛的机会。这事不少人在背后都有议论,连吴兴光都有些意见。可再是议论,有件事却是谁都不能不承认,尤慎对他的这个弟子可真是好的没话说。
吴兴光先了想,试探着问:“尤指导,你也觉得这事可行?”
尤慎肯定地点点头。高劲松是他指名点姓引进武汉雅枫的第一个队员,这没错,直到现在他都认为高劲松是一名好球员。可高劲松迟迟不能进入状态,不能适应球队,那就是高劲松自身的问题了。适应环境和融入球队也是一名职业球员的必要素质之一。当然,尤慎也承认,高劲松如今的糟糕表现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雅枫现有的战术体系,象高劲松这样的球员本来就不适合防守反击——更能让他施展拳脚的是控制与进攻,是让他指挥调度整个球队,是别人围着他转。但是这不可能,凭他的资历还有表现,他离球队核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需要时间。可尤慎自己都缺少时间,残酷的联赛决定他必须先用一系列的胜利来保证俱乐部的利益,同时用这些胜利来稳固自己在俱乐部里的位置,然后才能逐渐地完成球队的改造。在这个过程中,总得有人做出牺牲,总会有人受到伤害,既然高劲松不能融入球队,那么他被淘汰就很正常。是的,这种牺牲和伤害很残酷,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也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高劲松在开始踢球的那一天就应该知道他踏上的是一条怎么样的道路,这条路上永远都充满着荆棘和坎坷,艰辛和磨难就是这条路上随处可见的路标,他对此也应该早就有所准备。
“好在夏天还早,我们还有机会再观察几次,”尤慎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就不相信,省城明远钱多得没地方用,愿意花一百多万来寻这么个年轻队员。难道他们真就那么想有个本省籍的球员?除了高劲松,这个省里就再没别人会踢球了?”
屋子里沉默了一下,然后大家纷纷表态,都说应该多给高劲松上场比赛的机会,这小家伙只是一时不适应甲a联赛而已,说不定多踢几场下来,状态什么的就有了。大家都听懂了尤慎话里的意思,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弟子,只是想让高劲松在无关比赛大局的情况下多几次替补出场、多挣几个钱罢了,这要求不算过分。谁会为了这点小事和主教练过不去呢?
吴兴光乐呵呵地把烟散了一圈。甩出去一个包袱,换回来一个主力队员,既没得罪自己的主教练,还能用这些事来抚慰那些不安生的队员,一举而数得,这无疑是桩再好不过的买卖。高兴之余,他一边享受着烟卷的沁人脾胃的芬芳,一边出了个自以为高明的主意:“干脆下轮就让高劲松打主力,我看这小子能行,昨天晚上那几下很够看呀!”
几下?尤慎嘴角抽动了一下。转播这场比赛的省城电视台是外行,关键时刻不把镜头对着比赛,反而给了那个南斯拉夫主教练……雅枫进第一个球之前不久高劲松曾经有过一次前场斜向盘带突破,三个明远队员的阻截包抄都没能拦住他,可惜距离远了自己看不清楚过程,赛后问过魏鸿林,魏鸿林嘴一咧,他当时只顾着包抄接应,哪里注意得到这些细节?还使劲地为高劲松做广告。第二粒进球前高劲松的传球有目共睹,电视里远景近景都有,进攻路线清晰得完全可以用笔在战术图板上勾画,一传一射,简单明了,这才只是“够看”?还有终场哨鸣响前的传球,二十多米的长传球,直打明远两名中卫之间最难受的那个点,要不是主裁判眼疾手快,两名中卫那瞬间的谦让和犹豫指不定就会让他们赛后连个哭的地方都找不到,这难道也只是“够看”?
他毫不犹豫就拒绝了吴兴光高兴过头的好意:“下一场他还是替补吧。”该死的电视台摄象机,要是他们捕捉到那几次画面该多好,那他现在就不用避什么师生情谊的嫌,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把高劲松放到首发的位置上,并且顺理成章地在球对的某个位置继续一下改造。
吴兴光为难地说道:“这怕有点不合适吧。”至于哪里不合适,他也说不出来。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既有对自己过头话的懊悔,也对尤慎师徒的歉疚,更有对尤慎如此处置的尊敬——处事公正的人总能更多地得到别人的尊敬。
尤慎沉默了一下,说:“没事,我回头和他谈。”
吴兴光的嘴唇蠕动了两下,最终还是紧紧地合上了。他知道,尤慎要谈的不仅仅是下一轮联赛高劲松继续坐在替补席上的事,还有夏天里他将被交换到省城明远的事。他对尤慎又有几分感激。交换的消息肯定是无法保密的,两三天之内就会传遍俱乐部,刚刚为球队建功的高劲松很难说会有什么反应,让尤慎去说,比他自己去解释合适的多。